“是她!”云遥心中一震,眼前正是借由创世灵光梦回上古之时,将女娲石送来东海羽渊的娲族接引圣使,但随后,她便命丧恐惧之神魔幽手中。
云遥越发坚信,一切并非虚构,除了自己,周遭人事确曾发生过,且眼下是比九黎大战更早的时代,自己想要找到的黄帝,或许还未来到世上,如何破解大梦,更加难以寻觅,只能护送千秋到达崆峒山,先履行自己对族长的诺言。
“孰是千秋?”
“晚辈在此。”
“吾乃娲皇座下接引圣使,奉命授你金丹一枚。”
“金丹?”
“你非同凡人,似乎乃天命所定,而今天庭已将筑成,娲皇不愿你再受大地浊气所扰,赐金丹一枚,令你拔地飞升。”
“可是……”
“吼!”龙蟒一声震天咆哮,也不知是因剧痛还是不忿。
圣使道:“此乃我族中神兽,娲皇近亲,擅自从东海外逃来中土嬉闹,吾这便带它离去。”
千秋道:“您要带走它无妨,可它毁坏此地无数村落,为一方招来大难,该俯首向人们谢罪才是,那些人如今就躲在我们身后的树林、草丛间,相信目睹之后也能宽心几许。”
“放肆,吾不曾计较你们重伤它之过,竟还要令娲皇近亲向人族低头,你或许不知自己的名号便乃娲皇所赐,但总明白人的先祖是怎样来到世间。”
“如有冒犯,请替我转告女娲大神,众生平等,她也该比谁都明白,从我们人族诞生,便一直走在此路,不会容忍欺凌。”
“你!”
云遥劝道:“千秋,要不算了,这厮虽为非作歹,但也被我们所伤。”
“这点伤又算什么,归去之后以圣灵石洗礼,我猜不过数日便能痊愈,可这里损失的,是人们几十年赖以为生的土地!”
接引圣使愤而转身向龙蟒怒喝:“孽障,还不低头认罪,休有不愤,将来一朝,他配得上如此号令你。”
龙蟒无奈低首,沉吟一声,紧随着,圣使拂动广袖,将其收入袖中,乘风将离。
“等等!”云遥挥手大喝:“你不是说要赐他金丹一枚,拔地飞升?”
“娲皇授吾金丹,也授见机行事之权,尔等既对神明不敬,当再作观望,若能悔过,吾方再来。否则,便等到尝尽人间疾苦,行将就木之时,再降此湖畔,交予金丹。”
“你!混账!”云遥破口大骂,却因无法御剑,只能守在此,目睹着圣使远去。
“活该你被魔幽所杀......”云遥心中埋怨,走到千秋身旁,宽慰道:“别难过,她一定活不了多久,也许到时候,女娲娘娘会派一位明辨是非、宽厚大量的使者来送仙丹。”
千秋却微笑着:“我一丝也不难过,就算没有此事,也不会收下金丹。”
“为何?”
“我在人间还有许多未了的事,不会就此离开。”
话语间,陶朱氏人一点点靠近,族长宁封子走在最前方,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他庆幸之余也带着几分羞愧。
“宁封子大叔,你们可还好?”千秋问道。
“没有伤亡,”族长低头道,“其实,能活下来,我们已谢天谢地了,你不必为我们讨一口气,去得罪女娲娘娘麾下的神明。”
“人与神,并无不同。”
“也许之前是我错怪了,抱歉。”
“族长!不好了!”忽有一人匆忙跑来,口中大喊。
“何事?”
“我们所有的陶器全都被毁了!”
“这......”
“屋子破了还能在树林避一避,可陶器是我们的命呀!”
“只能忍忍,从头再造。”
千秋道:“此地风候本就不宜人居,而今水源又被龙蟒所染,没有数年恐怕难以还复,你们不能在此住下去。”
“可我们别无选择。”
“为何没有,不妨搬往首山下,无论有怎样的困境,有熊人都会倾力相助。”
宁封子果决摇头:“陶朱氏人只会烧陶,以此向附近族群换更多粮食,若是迁往你们那里,水土不服,便毫无用处,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千秋道:“谁都不是生来便会,只要一颗恒心,何愁无用武之地?再说,首山上有许多铜石,既会烧陶,铜的冶炼亦不在话下,有朝一日终会大成。”
“贮藏粮食和水,土陶足矣,铜能有何用?”
“自然有用,我从师尊那里学得神农大人传下的采炼丹药之术,虽只是皮毛,也足够医治许多杂症。然而炼丹需至热之火,陶器难以承受,唯有铜方可承载,若能效仿神农铸鼎炼丹,必将造福世间。”
“当真?我们还能有幸成就如此大事?”宁封子甚喜。
千秋道:“我只恨自己没有三首六臂,许多事难以亲为。说起药材,这里倒是不少,可惜你们并不识得,眼下也难采摘。等到冶炼之术大成,再来此铸鼎采药,岂非万世功德一件?”
“好,我信你一回,带族人迁往首山下投奔有熊氏,幸而路途不远,不算艰难,只要你们愿意收容。”
千秋取下腰间一块石坠,递到宁封子手中:“我还有要事,你带此物前去,阿父定会相迎,他们大病初愈,若有怠慢,还望体谅。”
云遥似乎又想起一些曾经无意的闲谈,却不过转瞬,很快又将之忘却,毕竟眼下本就在早已逝去的时空中。
龙湖之畔,陶朱氏族民们与二人相互道别,宁封子望向千秋,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实在难以想通,这样做,你究竟图何。”
“人不可能独活,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脱这般轮回,但只要同心齐力,我们便能代代相传,永不覆灭,便算是打破天与命的安排。”
宁封子长叹、微笑道:“小子,你会不会是那个带领人族走向光明的领路者?”
“若有此机缘,荣幸之至。”
云遥静候一旁,脑海中飞过万千思绪,直到送别陶朱氏人,千秋道:“走,向西北行,去崆峒山。”
晨风一缕,俯仰间又是几番日夜,二人立于山崖眺望,前方脚下是一片无边的紫竹林,远望不竭,竹影随风摇曳。
“好美的竹林,像海一样。”云遥叹道。
“看来我们要穿过此地了,也正好看看林中景致。”千秋道。
“这还是算了,不如绕过去?我一向不太识路,尤其眼下无法御剑,恐怕会迷失的。”
“无妨,只要到夜晚,我能凭星象推知南方何在,不会迷路的。”
“好,姑且信你一回。”
二人走下山峦,紫竹海赫然已在前方,然而此间却盘踞一头巨大蟒蛇,两具身影正映入其眼帘中。
“巴蛇……”千秋手握断剑,注目凝神,一旁云遥同样如此。
可不经意间,发觉蛇身竟只剩一半,下方血流不止。
“它已死了?”云遥惊呼。
“像是被鹰猎食,不慎夹断,从天上摔下来。”
“怎么可能,这巨蟒就像山一样高,多大的鹰才能以它为食?”
一阵狂风吹动二人衣衫,天色忽暗,仰首高望,鸟状的阴影遮蔽苍穹。
千秋拽起云遥,赶着牛车匆忙向前,躲进竹林中,而在他们的身影消逝不过片刻,一双利爪从乌云中探出,扣住残留的一半蛇身,飞向天际。”
二人躲在竹林中,喘着大气,云遥叹道:“还好你敏锐,否则凶多吉少,可那究竟是何怪鸟,比之前的龙蟒还要大。”
“不知,我也并非事事都有见闻,好在此地无人烟,不必与凶兽搏命,还是先藏在林中观望,它虽以蛇为食,但也难保不会袭击我们。”
徒步一阵,云遥无意在草丛中望见一团焦黑:“千秋,你来看,这里有生火的痕迹,似乎是有人在。”
正逢此时,拉车的老牛哞叫不止,千秋道:“它闻出了同族的气味,看来这附近也有骑牛之人,且是雌牛。”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暗下,林间的一团篝火愈发明晰,却又似乎忌惮着,不敢烧得太过猛烈。
拨开茂密的竹林,只见一群人围着火堆休憩,两位少年前来,随即令他们戒备。
“何人?”为首者是一名岁数颇长的中年女子,向着他们高喝。
“路过此地,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千秋话音未落,只见众人一阵惊吓,匆忙退后,望着他们身后的牛车,惶恐不已。
“这牛身后是何妖物?”女子问道。
“并非妖兽,是我以木材搭成的车,可载人载物而行。”千秋无奈一笑。
“车……”女子尚未明白。
“麻姑,怎么了?”此时,一众族民身后,那竹竿与布帘搭筑的帐中传来一袭柔声。
“王女醒了!王女醒了!”族民们高呼,顿时肃穆行礼。
“王女,只是两个过路人而已。”中年女子道。
帘缓缓掀开,一位轻纱遮面头顶花冠的少女袅袅婷婷,步入人们眼中,白臂,赤足,布裙过膝,脚踝上同样系着藤条编织的一双花环。
麻姑道:“见我们西陵王女,还不行礼?”
“西陵……”云遥陷入凝思。
千秋微微摇首:“我非西陵族人,不必了,何况即使同族之人,也无需这样繁琐。”
“你!”
“麻姑,别为难他们了。”王女语调婉转动人,直教他们不再有何防备,踱步走到二人眼前,与千秋对望。
咫尺之遥,眉下如碧波荡漾,互泛起涟漪,即使看不见那轻纱遮蔽的面庞,少年也只觉心跳动得分外急促。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王女问道。
“被一只遮天猛禽追赶,才躲来此地。”千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