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两个,你们也是这一派弟子?姓什么?”
云遥瞪着双眼,怒目喘息:“我是你爷爷,你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骂人也别这样骂呀,我才不要这个孙子。”洛轻雪道。
“我认个孙儿与你何干?”
“我......”
“找死!”
整座山谷颤抖不止,青白色的火焰熊熊燃起扑向二人。
“鬼宿·苍炎!”
那飞来的却是一具具被灼烧的灵魂,云遥大喝:“又是献祭魂魄的招数,你们这些畜生!”
说罢,他沉心静气想驱散所有亡魂,然而却遭遇巨大压迫无法反抗,俯首一看,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红的符咒,而此人额前那血红图腾印记,闪烁着可怖的光辉。
“鬼宿·泣血!”
在此咒印之下,他们每聚气一分,仿佛浑身所有血脉都随之跳动,成为累赘与负担。就这样,两人渐渐卸下所有反抗之力,任凭苍白的火焰穿越身躯,灼烧着神魂。
而后艰难倒地,彼此依偎,恰逢此时,所有引来的魂魄都燃烧殆尽,也意味着故去的天机坛众人彻底从世间消逝。
两人侥幸捡回一命,环顾四周那些尚存一口气的无辜者,却没了所有勇气与信念。
“这家伙,比那屠夫要远远强大。”洛轻雪诧异道。
“看来是这些死人太过渺小,点燃所有亡魂都没能将你们焚灭,不过,我至少也已出一成力。竟然能活下来,怪不得有如此胆量口出狂言。”
“你,究竟是谁?”云遥不敢再松懈一分,高喊。
“听好了,巫族七十二将领之首,九黎夜妄部大统帅,少卿。”
云遥一度以为,夜妄部众皆如同在上古时代所遇的那般,只有一副不死身躯值得提防而已,就算回到今时,失去了千年法器与创世灵光,两人依旧会有胜算。
直到此刻,眼前少卿与曾经的将成,与山路上那些寻常部众,都似天壤之别,看那淡然自若的面容,一成之力也许并非妄言。
少卿缓缓走上前,没有瞳孔的双眼紧紧盯向二人,疑惑道:“这股气息,为何并不陌生?是在尊王所造的梦境里?”
少卿忽而大喝:“你们到过坎图沙?从我的头顶踏过!”
“什么!”一番提点,那场巫族大梦也渐渐被回忆起。
少卿随即问道:“她在哪里?”
“谁?”云遥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知,即使知道,也不会再让你迫害一人。”
“不说?我会让你们明白,魂飞魄散的痛苦。”
天幕阴云笼罩,纯黑一片,比黯淡的星空更加深沉,山谷里飘荡起阵阵诡异的飓风,二人身处其间,只觉魂魄渐渐抽离身躯,将被捏碎。
“鬼宿·破魂!”巨大神力让二人毫无抵御,面临灰飞烟灭的生死一瞬。
但就在此时,夜空中突然盛放耀眼的白光,熠熠生辉的数匹绸缎婉转铺开,翩然舞动。
定眼望去,九条雪白的狐尾,皆化作翔龙铺天盖地,将位于山谷正中的少卿包裹住。
魂魄归位,二人陡然清醒,仰首观望,如鸳凌空俯视脚下,正是她突然出手,打断了少卿。
“如鸳姐!”洛轻雪大喊。
“快走!”如鸳向二人喝道。
“可是......”云遥环顾那些垂死的天机坛门人,实无法割舍,但他也明白,眼下只一时偷袭得手,当少卿回过神来,只不过再多一人落入险境。
“走!”如鸳再度喊出一个字。
下一刻,所有人皆被神力退开,少卿不仅挣脱,更将九尾折断了三条。
一道血气随之飞去天上,失衡的如鸳来不及躲闪,被狠狠砸中。
“混账,敢戏弄我,不可原谅!”少卿怒吼。
就在如鸳浑噩、迷茫、险些便要意识散尽的时刻,她用最后力气,以长尾卷起二人向夜空飞去,飞到顶点朝大地陨落。
云遥望着渐渐模糊的天机坛,亲眼目睹却因渺小而不能相助的无奈,痛彻心扉。
少卿欲追,此时,前方一具与他同样装束的身影浮现,气息稍逊,却依旧不可忽视。
“少卿大人,昆仑各派增援,我们人手不足遭遇顽抗,无法诛杀逃出这里的所有弟子。”
“不重要了,后贤,你来得正好,去将那几条漏网之鱼捉回来,他们知道主的下落。”
“什么?”名为后贤的人大惊,随后俯首道,“可是,尊王已知您擅自用兵,号令我们立刻收手。”
“这么快?”少卿问道。
“我们间接害死了西屠,他的手下已向尊王禀报。”
“这个蠢货,好吃懒做又自不量力、大意轻敌,简直死有余辜。罢了,收手,暂时还不能让尊王知道主的下落。”
“您是担忧......”
“我怕那兄弟二人还有奇招,就像对付大鲲一样,让主不必醒来,在梦中相助他们。”
“不错,有理,眼下看似共同为了大业,实则我们夜妄部,已暗中招来不少嫉恨。”
“你让嬴丑追上去盯紧这几人,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另外,灌入尸气,将这一派所有人全杀光。”
“诺。”
三人逃回镇上,躲在酒坊里暂作歇息,雨蝶衣衫毁去大半,一直等到如鸳归来,打开堆积的木箱,另取一件递给她,才手捧着离去换洗。
云遥闷头一言不发,如鸳看出心思,微微道:“别担心,雨蝶没受什么欺凌,气脉一切如常,最多只是被几个前世积福的人瞻仰了一眼而已,她也非迂腐不化的寻常女子,好好宽慰就是。”
“都是我的错,才害祝姐姐一个人。”洛轻雪道。
“不,怪我,明知她心善仁慈,不该留她独自一人在镇上。”
如鸳道:“你俩就别争了,真要是带着她一路,谁知又会是怎样的后果?世上没那么多假想,祸福并非这样简单相依。”
云遥起身恭敬一礼:“如鸳姐,多谢搭救。”
“我出手相救,不是多关怀你们,是怕你们遭遇不测,有人会难过。”
“我们懂,”洛轻雪道,“如鸳姐,上古那件事,你应当想开了罢?”
“你们也早知道?”如鸳静静望着窗外的夜空长叹,“早该面对了,但愿这一切能随岁月平复。”
“其实当年真正救你的......”洛轻雪话音未落,只见身旁斜视的目光。
云遥只一个眼神,让她勿要多说,她也明白,此事该由二人自主决断,他们不当也不必多言。
“我是说,小时候的你那般可爱,就算没有风族长救你,也会另有他人救你,不必因此永远挂念一个散去之人。”
“你这丫头。”如鸳轻轻摇头,勉力一笑。
“对了,如鸳姐,你的尾巴如何了?”
“没事,修个数百年,会慢慢痊愈。”
“少卿,久闻大名,果真非同寻常。”云遥低声念着。
如鸳道:“我同样听闻许久,这是头一回得见,输给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很了不得?”洛轻雪道。
“传说中的巫族七十二将领之首,已无需我多言,此外,他是女魃向黄帝复仇而创造的杰作,甚至连模样、身躯也相仿,你们可以将他看作归土、魔化后的黄帝。”
洛轻雪道:“可他没有眼珠,浑身又是血又是伤疤,我们也没完全看清面容,大约生前是有几分俊俏。”
如鸳接着道:“他虽然远不及黄帝,但仍有太上境界,比起九天玄女和宓妃,也不遑多让。能从他手里逃过这一劫,算我们命大。”
云遥掩面叹息:“没有千年法器,我们竟然羸弱至此。”
如鸳道:“眼下只能祈祷你们所说的双子神并未复生,最多只是一些巫族将领入侵人界,否则,末日便要到了。”
云遥道:“倘若真是他们,我们不在的这三年里,人间早就覆灭了,所以我依旧愿意相信,双子神确已不在,是我们改变过去,让他们的暴行到此为止。”
此时,淡淡清香飘进屋中,雨蝶沐浴完毕,缓缓走来,着一袭鹅黄素裙,盘起长发,风韵分外袭人。
如鸳道:“丫头,怎样,合不合身?”
雨蝶莞尔一笑:“若是能将脚踝也遮住便好了。”
“没办法,这已是我最保守的一件。”
“大叔还未归来?我很担心他,虽然只是在追一个小卒,但恐怕被引入险恶之地。”
如鸳远望天际,不知从何处追寻,只能宽慰:“放心,他可不像你们年轻稚嫩,不会有事的。”
屈奇逃到湖岸,四下已沉寂一片,悄无声息,他俯身于岸上大喊:“元戊大人,请替我复仇呀!”
湖中的声响缓缓随水波飘至:“你这蠢货跑到哪里去了?为何用腹语,被割了舌头?”
“我们随少卿大人去昆仑山挑事,找三年前冒犯他主子的人,结果遇到强敌,追着我不放。”
“混账!你身为都天部众,竟敢受少卿指使?”
“大人,小的也迫不得已,少卿大人强横不说,待到那位首领苏醒,我们不都得看夜妄部脸色。”
“妄想!吾已奉尊王之命,研习梦蝶之法,她不必醒来,在梦中亦能相助我们。”
“梦蝶之法?竟还有此事。”
“临行之前,飞廉女王与国师修何也对我再三叮嘱,此次七位首领除非全都醒来,否则谁也别醒,就让尊王永远摄政,至少除蚩尤亲军外,他们对每一部族都是公允的。”
“可是,大地尚未夺回,便已想着将来的巫族内斗,是否言之过早?”
“你这蠢货自然看不明白,人族因为不休繁衍,灵力分化,所有位列天道的领袖尽数隐去,大地早已在我们囊中,眼下唯一的困扰,只剩她何时现身,助九黎一统三界。”
“大人高明!对了,有一件情报不知是否当讲,元戊大人,您能否求尊王、少卿大人饶恕冒犯之罪,保我不死?”
“我没有这样的权力,但倘若你再因愚蠢闯出大祸,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你明白我的手段。”
“我说,我说,我或许已找到那位......”
“他来了!”水中波纹四起,巨大的身躯一颤,曾经剑心和楚离路过之时,从未有如此震动。
“大人,谁来了?”
“那个想要你命的人,滚开!我来应付他!”
入夜,吕长歌徘徊在这座小镇,祥和与死寂,只是有无气息的差别,凡人很难辨,但对修道者却极容易。
他依旧察觉到微微气息,可当走近每家每户,那些人只是彷徨地站立,浑身闪烁点点淡蓝的幽光。散发气息的并非他们,而是寄宿在他们身上的虫蛹。
当临近湖泊,一股强大的气息笼罩在头顶,阴风传来诡魅之声。
“他们都已死去,只是些许腑脏、皮肉还活着,在用最后的生命力替我孵化幼蛹。”
“已经彻底没救了?”
“是呀,你来晚了一步。”
吕长歌闭目沉思,为逝者哀悼片刻,随后寻着声音来到湖边,与水下巨大可怖的双眼对望:“你不是他,那只蛤蟆在哪里?”
“他不配做你的对手。”
“我来这里不为比试,是为了让他偿命。”
“镇上的人都乃我下令所杀,而他只是我的走狗,我死了,他也自然无路可逃。”
“看来你似乎活了很长年岁,有些活腻了。”
“休养数千年,着实有些无趣,只看你能奈我何!”
无数蚕丝飞出湖面,不等吕长歌出手,已牢牢绑住他的手脚,继而裹成一团密不透风,让他连呼气也无法做到。
“就这?不堪一击!”身躯浮出,足以覆盖整座湖面的巨蚕瞪着双眼,不禁发出蔑意的狂笑。
屈奇躲在一旁高喊:“元戊大人,他的能耐可不止这一点,您要当心!”
“住口!连这样的弱者也能追着你杀,实在丢尽颜面,枉我从都天部数千将士里挑你随我出征。”
屈奇语塞,亦不敢再多说,巨蚕望着被裹成线团看不到一丝模样的吕长歌,略显诧异道:“竟然羸弱至此,这便气息全无,不过,他依旧是当世万中无一的人才,虽并非女子,不能为宿主汲灵,但替我孵化蝶蛹却是不二之选。”
屈奇忍不住问道:“元戊大人,您该不会要放他出来?”
“如此下去他会因灵力散尽而亡,不用他来化蛹太可惜了。”
说罢,蚕丝渐渐褪去,露出吕长歌的模样,就在此时,他突然睁眼,爆发的神力令二人近乎窒息。
元戊大喝:“你!你一直在装死?”
“不错,倘若挣扎下去,我必死无疑,所以只有等到你亲自来解开。”
“你能逃过一次,又如何?”
说罢,巨蚕再度吐丝飞来。
“很遗憾,你的招式,我已看过。”吕长歌身如一柄利剑,光芒四射,此招“明空剑引”,也曾记载于赠于云遥的书册中,在南疆女娲神庙对付鱼人守卫所用。
人剑合一,心明如镜,此时的他像一柄不可触碰的神兵利刃,无数细微剑气环绕,旋转不停。
飞来的蚕丝当即被割断,全然无可奈何。
“什么!”
“该我出手了!”吕长歌纵身一跃扑上前,那巨蚕身躯全力挡下一击,却被剑气锋芒刮出不忍直视的伤口。
鲜血遍洒在湖面,元戊仰天倒下,摔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