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副书记杨大公和常务副县长焦永江一同到乡镇来检查工作,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郝欣怡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如今她自觉身份与这两位县领导平起平坐,至少在开常委会时,自己也握有关键一票。
杨大公满脸含笑,大步走上前,主动握住郝欣怡娇嫩的小手,还在上面轻轻拍了拍,说道:“郝书记,恭喜你啊,我之前可没机会说这话哟。”郝欣怡心里明白杨大公这番话的所指,微笑着回应:“杨书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接着,郝欣怡又走向焦永江,握住他的手。焦永江笑着说:“我们就不去办公室了,直接先到乡下。具体先去哪儿,你来定。”
郝欣怡望向身边的郑国强,郑国强说:“我们先到河东村吧。”郝欣怡思考后说道:“我们最后落脚在河东村,中午在山海情农家院备了简单的午饭。我们还是先去其他乡镇,你觉得怎么样,郑镇长?”郑国强笑着应道:“对,对,应该这样。那我们先到河北村看看,然后从河北村去后山村、前山村,一路下来,最后到河东村。河东村离县城最近,吃完饭,你们回县里也方便。” 县领导到乡镇考察,路线安排可是个小学问,其中往往透着镇领导的刻意安排与小心思。河东村马上就会出成绩,最后去那儿,大家都会心情愉悦。
杨大公作为此行的带队队长,说道:“好吧,你们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走。我们这次到各村考察,主要看看目前乡村产业除了农业还有哪些,以及脱贫致富工作中,有没有重新返贫的情况。”焦永江也点头附和:“没错,现在全市各个县都在做这方面工作,重新返贫的现象十分突出。”杨大公接着说:“那我们就出发吧。”第一站是岭北的后山村。环绕着这条大岭分布着十几个乡村,后山村算是个不穷不富、日子还过得去,但要说富裕,也谈不上的地方。村支书和村长一行人早已在那里等候,因为镇里的党政办公室早就通知了各个村子领导考察路线。
众人下了车,走在前面的是郝欣怡和杨大公,郝欣怡一一做了介绍。杨大公说:“我们过会儿再到村委会,先各处走走看看。” 于是,杨大公、焦永江在郝欣怡和郑国强的陪同下,从村委会沿着一条乡村公路向前走去。
突然,杨大公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户人家的几个塑料大棚东倒西歪。在乡下,能搭建起这种档次塑料大棚的,可不是普通人家,搭建一个这样高等级的塑料大棚,起码得花一万七八千块钱。杨大公眼尖,一下就意识到这家肯定出了状况,他对村支部书记说:“走,我们到这个家里去看看。”这时,村支书面露难色地说:“这是房老山他们家,房老山上些日子出了点事,没在家,估计在医院。”
杨大公追问:“难道家里就没有人吗?”村支书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杨大公直接说道:“你们先等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郝欣怡马上抬脚跟上杨大公,说道:“杨书记,我跟您一起过去,我还真没来过这儿。”郝欣怡身为镇委书记,到各个乡村走访时,大多只是走马观花、听听汇报,在村委会的安排下,接触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而且基本都是村里的富裕户和典型代表。而这个房老山,郝欣怡好像之前见过,房老山在多种经营方面做得还不错,他家种的经济作物在市场上销量挺好。但此刻看到这几间东倒西歪的塑料大棚,她也意识到房老山恐怕是遭遇了变故。杨大公走上前去,“啪啪”地敲着门,喊道:“这屋里有人吗?”起初,里面毫无动静,他又拍了几下,这才从里面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一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男人,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内。他眼神木然,表情麻木,似乎都不知道此时该问些什么。
郝欣怡赶忙上前询问:“这位大叔,您儿子在家吗?这位是县里领导,想在您家坐会儿,了解点情况,您看行不?”老人咳嗽一声,没有说话,转过身就往屋里走,显然是默许他们进来。
杨大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啊?”老人依旧不搭话。这时,郝欣怡走到老人身旁,又问了一遍:“大叔,您今年多大岁数啦?”老人这才冒出一句:“78,没几年活头了,就现在这情况,还不如一下子死了痛快。”
杨大公连忙说道:“大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变故了?您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吧,他现在到底咋回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屋子。这房子在农村总体来说还不错,只是屋内太过凌乱,这也彰显出这个家如今的特殊状况。
在这样村里最底层的地方,七八十岁的老人往往稀里糊涂,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要是在城市里,七八十岁的老人很多都还精神矍铄呢。
郝欣怡有些着急,见杨大公十分认真地想要了解这里的情况,便问老人:“大叔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正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妇女从外面走进来,显然是刚干完农活回来。她看到家里来了人,急忙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到我们家来?”
这时,村支书赶忙走过来说:“房大嫂,这位是县委副书记,这位是镇委书记,到这儿来是想了解一下咱们村一些典型人物的家庭情况。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那女人一听,立刻瞪大眼睛,说出让人难堪的话:“我说书记,我家出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你是装傻呀,还是充愣?我们家房老山听村里的指示上山砸石头,这可是你安排的,现在腿砸折了,你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装不知道。”
村支书一听,脸色骤变,连忙说道:“我说房老婆子,你可别瞎说,我可从来没命令村民去砸石头,你们家房老山上山砸石头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一年多前,为了维持生态环境,就已经禁止在山上砸石头了,砸石头可是违法行为。要是我真召集村民上山砸石头,那可不是小事,我怎么可能承认呢?”
但房老山的老婆既然这么说,显然也不是毫无根据、胡言乱语。
杨大公和焦永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人痛骂村支书,两人都没有搭话。郝欣怡见两位县里领导是这般态度,心里觉得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不过此刻,她显然不能偏袒村支书。要是村支书真动员村民上山砸石头,那肯定是他的个人行为,和镇里、县里毫无关系。
郝欣怡转头问村支书:“张书记,房大嫂说的这事到底有没有?村里到底安排没安排村民上山砸石头?要是村里安排了,你得负个人责任。”
村支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房大嫂一眼,说道:“我说房大嫂,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你有证据吗?你要是能拿出证据,你说啥我都认;要是拿不出来,可别怪我指责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房大嫂冷笑一声,回怼道:“证据?你村支书干那些事的时候会留下证据?你玩弄村里那些小媳妇大姑娘的时候,留下证据了吗?人家就是想告你,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村支书顿时怒形于色,吼道:“你胡说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再在这儿乱说,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随后,村支书又对着杨大公和焦永江说道:“县领导,这就是个疯婆子,咱们别在这儿听她胡言乱语了,还是离开这儿吧。”这时杨大公终于开口了,他说:“大嫂,你说的情况我多少听出点眉目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要是想到县里找我也行。” 说完,他转身又对村支书说道:“我会跟房大嫂保持联系,如果联系不上她,我可就找你了。”杨大公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中分明透着威严,意思就是如果房大嫂出了什么意外,他就会找村支书问责。
这时郑国强也板着脸说:“你听见了吗?如果真派人上山砸石头,这可不是小事。到底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是房老山个人的主意,还是你村支书下的命令,你必须搞清楚。”村支书看到郑国强投来凌厉的目光,连忙说:“绝对不是我让房老山去砸石头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其他村民。”
这时常务副县长焦永江说:“郝书记、郑镇长,这可不是小事。上山砸石头居然出现了伤残情况,我想问,现在房老山到底是什么状况?真的是砸断了腿吗?房大嫂说他腿砸断了以后可能会成为残疾人,这样他们家可就完了。”说着,房大嫂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郝欣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刚到第一个村子就碰到这种事,她有苦难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觉得郑国强似乎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便马上说:“郑镇长,这件事你能说清楚吗?”郑国强立刻说:“我怎么说得清楚?这是村里的事,跟我这个镇长有什么关系?”他转身对村支书说:“你一定要把真实情况跟县里领导说清楚。”
杨大公说:“这件事我记下了,我们还要去下一个村子,这里的情况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但是村支书,如果这件事你解释不清楚,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还有,村里必须保证房老三的医疗费用。”
房大嫂又歇斯底里地说:“到现在为止,村里就给了我们五千块钱,可我们家已经花了好几万了!”郑国强厉声说道:“张书记,必须保证房老山的医疗费用,村里要是没钱,你就自己掏腰包。”村支书连忙点头哈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今天就把房老山的医疗费用问题彻底解决。”
杨大公见在这里一时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心里明白这件事得暗中去调查才行。没想到,刚到第一个村子,就暴露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看来这些村支书,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地里指不定干了多少违法乱纪的勾当。
众人离开房老山家时,脸色都十分难看,各自心里都在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而其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当属镇长郑国强了。其实,后山村上山砸石头这种事偶尔会发生,大多村民是为了卖点石头赚点外快。村支书在当地权势很大,几乎一手遮天,他自己卖的石头数量最多,而且他自己不出面,总是鼓动村民上山为他砸石头,卖了钱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他还三番五次地叮嘱大家别出事,因为一旦出事,麻烦可就大了。可郑国强万万没想到,自己跟着来这儿,竟然真就撞上事了。他这个镇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毕竟村支书私下里没少给他送钱。
走出房老山的家后,杨大公、焦永江以及县里的几位领导朝着农田走去。
只见农田里一片荒芜,去年种的东西似乎还没收,看来房老山受伤已经有段时日了。
郝欣怡停下脚步,看向郑国强,说道:“郑镇长,对于房老山的事,你能不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郑国强摆了摆手,说:“我怎么解释?我跟这事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杨大公走了过来,说:“走,再到前面看看。”
迎面走来两个中年汉子,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嘟囔着什么。杨大公大步走上前去,说道:“两位村民,等一下。”
郝欣怡也快步跟过去,说道:“你们可能不认识我,这是我的失职。我是铁岭镇的镇委书记,叫郝欣怡,这位是我们县委的杨书记,他来这里了解情况。”
杨大公接着问:“你们村有没有人上山砸石头?”
一个汉子连忙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个别村民可能有,但这绝不是村里的统一安排。有些人想赚点钱,就偷偷上山砸石头去卖。不过我们村里早就明确规定,绝不允许上山砸石头,还说了如果出了事,后果自负。”
另一位村民也跟着附和了类似的话。
杨大公摆了摆手,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村里事先安排好的说辞,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转身就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焦永江对郝欣怡说:“这才是我们考察的第一站,就出了这种事,这已经不单单是返贫的问题了。”
众人上了车,朝着下一个考察点——河北村驶去。河北村坐落在海浪河的一个河湾旁,这里风光秀丽。旅游业是河北村的主要支柱产业,村里不少农家院搞起了运输服务,还有售卖小食品、小商品的,这些构成了河北村的主要经济来源。
车队刚一抵达,就看到几十辆“突突突”响的山蹦子车堵在村口,迎接前来游玩的客人。杨大公看到这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对郝欣怡说:“看到这情景还真不错,这个村子每年的旅游收入有多少啊?”
这时郑国强赶忙回答:“整个河北村去年上报的旅游收入将近2000万呢。”
焦永江点点头,称赞道:“一个村子的旅游收入能接近2000万,规模确实不小,不错,不错。”
可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你们这儿也太黑了,前前后后拉我还不到半个小时,居然敢收50块钱!”
一个语气粗野的男人回怼道:“收你50块钱怎么了?还嫌多?我可是拉着你在整个村子转了一圈,赶紧交钱!”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嘿,这里怎么这么黑心,那边收他50,这个人却收我80!” 随后便是一片吵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