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文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因曹操将亲自领兵而来?”
诸吏退去后,刘岱看着犹自留在堂中的别驾王彧,似有不解。
王彧,字叔文,其人寒门出身,少有德行,为乡人所敬。
年岁稍长,为郡府小吏,犹手不释卷。
刘岱到任后,征纳四方贤才,充任州府,听闻王彧事迹,便授其别驾之任。
王彧以寒门出身,被授一州别驾之任,不可谓不重用。
王彧感刘岱拔擢之恩,对其忠心耿耿。
刘岱亦将王彧视为腹心,又因王彧智略超人,每有要事,必与其商议。
王彧颔首,忧心忡忡道。
“明公,曹奋武于我州素有声望,其人又知兵善战,昔日白饶、于毒、眭固之流,亦称势大,但一朝遭逢曹奋武,即连战连败,数十万众作鸟兽散。”
“再观其人,灭白饶后,便驱使郡人逐走王肱,独占东郡,可知其绝非久居人下之辈。”
“今其自将两万之众而来,以其人之兵略,若击黄巾,必当立功,届时声望更隆,窃以为,于明公大为不利。”
“岂会如此?”
刘岱不以为意,挥手笑道。
“吾居刺史之位,其人不过吾治下一郡守,又以忠义闻于世,焉能以下犯上?”
“此番黄巾势大,州内震恐,我正欲借孟德之知兵善战,为我先驱,助我破贼。”
见刘岱不以为然,王彧心中顿感焦急。
他言语恳切道。
“明公岂不见韩馥之事乎?”
“昔韩馥为冀州牧时,袁绍亦只是其治下渤海郡太守,兵马、辎重都弗如远甚,唯家声稍胜一筹。”
“后袁绍施以诈计,韩馥无用之徒竟为说客区区数语说动,以至拱手让出全冀。”
“其人自以为如此便可保全宗族及自身性命,然而,不过数日,其子便被当堂打断双腿。”
“今曹孟德在兖,犹如当日袁本初处冀,殷鉴在前,明公岂能不虑乎?”
刘岱听后,心中大震,一时竟至有悚然之感。
他仔细思量,忽觉当真如王彧所言,州内此时情形,与韩馥当时极为相似。
而曹孟德比之当时袁本初,声望虽然稍逊,兵略却是远胜。
若再让其击黄巾,于州人前立下威望,祸事必将近矣。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间冷汗,继而快步从堂上走下,朝王彧一揖道。
“若非王君,吾险坏大事矣。”
“时危至此,若王君有何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面对刘岱的这一礼,王彧侧身避过,连道不敢。
斟酌多时后,其人言道。
“前番传檄,乃是欲借机收拢诸郡兵马,诸郡虽多有委蛇之举,今亦聚得郡兵两万,而州中原有州兵四万,合计兵马六万余人,论数量,当远胜于曹奋武。”
刘岱颔首,旋即却又蹙眉道。
“我闻兵贵于精,不在于多。”
“郡兵州兵,未经多少战事,远不如曹孟德帐下虎狼之师。”
刘岱有自知之明。
曹操自入东郡以来,面对四面环敌的境遇,却是连战连捷,尽灭敌手。
帐下兵马之精锐,远非其手下州兵郡兵所能比。
王彧言道。
“明公所言正是。”
“州兵郡兵数目虽多,战力却着实堪忧,愚以为当今之上策,莫过于趁曹东郡未到,明公先统兵击贼。”
“先统兵击贼?”
刘岱想了想,念及众达百万数的黄巾军,心中着实没有底气。
他道:“叔文请试言之。”
“诺。”
王彧拱手,侃侃而言。
“依下吏之见,明公先行统兵击贼,可得二利。”
“州兵郡兵来源不一,心思纷杂,今若击贼,其等置于生死之地,唯有听从军令,方可求得生机。”
“如此明公仅需数战,便可淘汰老弱,练得一支精兵,此利一也。”
刘岱不觉颔首,颇为认同。
王彧继续说道。
“明公得数万精锐后,再去击贼,焉能不胜?胜则于军中有威,且可得黄巾俘虏为己用,取其精壮,使我兵马更多,此利二也。”
“曹奋武较之明公,只军威稍胜。”
“待明公于军中扬威,使州人尽知明公之武略,明公再以曹奋武为前驱,尽破黄巾。”
“即使有功,州人也只会将此归于明公统领有方,又与曹奋武何干?”
刘岱听罢,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言道。
“妙,妙,当真妙策!”
“不过叔文,黄巾众达百万,我军出击,若有闪失,又该如何?”
王彧笑道。
“明公放心,彧非无智之徒。”
“出兵击贼时,我等只需注意兵马,勿使其远离城池。”
“如此,若战事不妙,我等退入城中,据城而守,黄巾贼亦无能为也。”
“吾得王君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至此,刘岱心中疑虑尽消,于是传令,聚集州郡兵马。
又遣吏至鲍信营中,令其部八百人随军出征,乃是有借机立威之意。
鲍信得讯大惊失色。
其人不顾天黑,单骑快马,离营直奔州府。
刘岱今年已近五旬,精力不济,府中纵有女婢,亦是力不从心,早早便曾睡下。
被侍女叫醒,得知鲍信星夜求见,甚是不耐,强忍着来到正堂,闷声问道。
“允诚星夜到此,不知有何要事?”
因心中实在太过忧虑,鲍信顾不上太多礼数,开门见山道。
“信闻明公将出兵击贼,窃以为万万不可。”
他解释道。
“如今贼众百万,士民震恐,曹奋武犹在途中,将士皆无斗志,绝非出战之良机。”
“黄巾贼无有辎重,缺衣乏粮,我军理应固守城池,积蓄力量,如此贼军欲与我战而不得,攻城又不能下,一定会离散。”
“等到黄巾退散之时,明公选拔精锐,据守要害,再以曹奋武为将,必定可以一举将黄巾贼击败。”
听得鲍信句句不离曹奋武,仿佛若无曹操,他就无法击败黄巾一般,刘岱心中恼怒不已,甚是不悦道。
“我受国家之任,专任一方,有安定地方之责。”
“若依君之策,任由黄巾贼在我州驰骋,岂不是将州内数百万生民弃之不顾?”
“若君实在畏惧黄巾贼,自在郡中安坐便是,吾亦不强求。”
“明公——”
鲍信自知失言,急欲辩解。
刘岱却是一挥袖,说道。
“好了,天色已晚,鲍君也不必回去了,就在府中歇息吧。”
言罢便离堂而去。
心中犹有怨气,更是因鲍信的这番进言,坚定了出战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