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欺我太甚!”
次日,郡府正堂上,王肱刚刚从府吏口中得知昨日那士子所言,顿时勃然大怒。
“若不杀此竖子,郡中士民将如何看我?”
其人恨恨难平,已然动了杀意。
未料这时,一吏忽然面色慌张的冲入堂内。
王肱大为不满,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明、明公。”
府吏汗流浃背,叫了两声明公后,依旧说不出口,咬了咬牙,呈上一封文书。
王肱满腹狐疑,打开文书,扫视两眼,一时间既惊又怒。
“袁本初安敢如此!”
原来,这封文书,正是袁绍表举曹操为东郡太守的表文,时隔数日,终于传至东郡。
而表文中,还表举了王肱一朝官之位。
若是太平年间,王肱定然二话不说就赶赴长安。
可眼下是什么时候?
董卓乱政,朝中公卿尚且战战兢兢,性命朝不保夕。
他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明公,若去长安,必有祸患,绝不可从。”
郡府功曹看完表文,亦是大惊。
“君言甚是。”
王肱颔首,极为认同功曹之语,继而问道。
“足下可有妙策消解此祸?”
功曹智谋寻常,亦无什么急智,听得王肱所问,在那绞尽脑汁,半天后方才勉强道。
“不如求助于刘刺史?”
“若得刘刺史从中周旋,或有转机。”
话音未落,一旁的郡府主簿便摇头道。
“此计难行。”
“按文书所言,此表乃是袁冀州与刘刺史所共表。”
“刘刺史之意已然显露无疑,明公又如何能请得其从中周旋?”
功曹又皱着眉想了会,最终只得无奈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计可施。
王肱见状又望向主簿。
主簿倒是个明白人,在他看来,曹操手握数万大军,又占大义,兼之民心向曹,这东郡太守之位,已是曹操的囊中之物,王肱无论如何都坐不得了。
若强自要坐,反倒是会自引祸事。
思虑至此,他索性直言不讳道:“明公不如挂印而辞,想来曹将军不会为难明公。”
王肱听后,大为不满,责备主簿道。
“足下久食吾禄,如今却为曹孟德做说客,这难道是忠义之人会做的事么?”
“韩文节(韩馥)殷鉴不远,吾安忍见吾子双腿折断于兵子之手?”
“明公——”
主簿急欲辩解,试图说明韩馥让冀与其辞让东郡的不同。
王肱却已没耐心再听。
“足下不必再劝了,吾意已决,太守之位,决不相让。”
他挥了挥手,冷哼一声。
“就说我病重,暂不能出府,亦不见外客。”
“曹孟德能如何?莫非还能令其手下兵子将我赶走不成?”
“我倒要看看,他这太守,若是连郡府都进不去,又该如何自处?”
主簿欲言又止,直到王肱与其余人俱皆离开,方才摇头长叹。
乱世之中,兵强者雄。
明公今日因为一时之气便决意与曹操相争,这难道不是自取祸事吗?
……
数日过去,王肱果如其所言,始终待在郡府院中,一步不出。
如此举动,莫说曹操,即便郭嘉也完全没有料到,诧异之余,亦不免啼笑皆非。
曹操顾视众人,说道。
“王肱此举,近乎无赖。”
“君等可有策略解之?”
夏侯惇瓮声道。
“此事甚易。”
“只需将军一声令下,末将即刻冲入郡府,将王肱擒来。”
曹操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郭嘉。
郭嘉沉吟片刻,已然得计,言道。
“不若效仿昔日汉文旧事?”
汉文帝时,文帝亲舅薄昭自恃拥立之功,放纵不法,肆无忌惮。
后因杀戮大汉使臣,终为文帝所恶,遂令其自裁。
薄昭不愿,求救于其姊薄太后,文帝便令群臣着孝衣登门哭丧,这才将其逼死。
“奉孝妙计。”
曹操抚掌而笑。
翌日上午,郡府府门前,数百人聚集于此。
其中既有郡府府吏,亦有本地世家之主,还有诸多年轻士子。
门卒慌忙报与王肱。
王肱暗骂了几声,有心想使人出去问个究竟,扫了眼周围,却发现功曹不在。
“功曹现在何处?”他问。
“明公,功曹昨日便已告病。”小吏如此回答。
王肱面色一僵,他自然知道这告病的意思,一时间既是愤怒,又是慌乱。
连他倚为腹心的功曹都弃他而去,可想而知,郡中人心究竟动荡到了何种地步。
昨日劝王肱挂印而辞的主簿倒还是个忠心的,主动请缨。
“明府,下吏愿往。”
王肱大喜,忙道:“有劳柳君了。”
“不敢。”
主簿离开大堂,出了府门,与众人见了一礼,问道。
“公等聚集于郡府门前,不知所为何事。”
几名德望较高的老者被推举出来,与主簿答话。
老者齐齐言道。
“听闻太守病重,不能理事,我郡士民无不心忧,故托我等前来探望。”
主簿如何敢放这些人进府,不然若是让他们见到王肱生龙活虎之样,岂不着实尴尬?
他推辞道:“太守病情已有好转,料想再有时日,便能痊愈。”
“不然。”
老者摇头,不赞成道。
“案牍之事,劳形伤身,王太守病重至此,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明公于我郡素有恩惠,吾等又安忍见此?不如请明公归乡休养。”
主簿欲言又止,老者权作未见,自顾自道。
“至于郡中事务,太守亦无需担心,前闻袁冀州与刘刺史,皆表曹将军为我郡太守。”
“曹将军救我郡与危难之中,有大恩于我郡士民,昔年主政顿丘,政清民和,乡人至今仍旧称颂。”
“若是曹将军主政吾郡,想来士民黎庶,就都会放心了。”
“这是吾郡士庶之共愿,还请柳主簿报与太守知晓。”
主簿一时无言作答,嘱咐门卒小心看守府门,勿要使人闯入后,快步回到堂中。
他将老者所言,尽数托出。
王肱听后,一时如丧考妣,沉默良久后,很是不解的问主簿道。
“吾自到郡以来,虽不敢称有何功德,但亦可称兢兢业业。”
“濮阳被围,吾亦未弃城而逃,而是与诸君坚守孤城,患难与共。”
“为何今日,东郡父老却逼迫的如此急切呢?”
主簿垂目,他知道原因所在,却没有心情去说。
归根结底,时势已经变了。
诸州纷战之时,你一太守,无法保境安民,这便是你最大的罪过。
在这种罪过面前,无论你身份多高,德望多重,都没有用。
郡人自会自发的去寻找那个能保住他们免遭贼乱的人。
“烦请柳君再去一趟,就说,郡中父老之意,吾已尽知。”
王肱一时意兴阑珊,声音低沉道。
“吾自会从之。”
“诺。”
……
翌日,原东郡太守王肱挂印而辞,由数十曹兵护送,归乡而去。
送行者寥寥。
亦是当日,在数百府吏的簇拥下,曹操正式入主郡府,执掌东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