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濮阳城内。
距白饶殒命,已过三日。
白饶黑山军大半兵力虽都猥集于濮阳,但亦有部分兵马留驻于濮阳以东的诸多县城中。
三日来,夏侯惇等将奉命各引兵马,扫荡濮阳以东被黑山贼余部所占诸县,同时清剿趁乱而起的贼匪,
自卫国县始,一直到最东侧比邻平原郡的博平县。
留驻于城的黑山军守卒,已得白饶兵败被杀的消息,正惶惶然不可终日,见曹军到来,只得顺势投降。
至于投降慢的,还会有城中义士拨乱反正,起义杀贼,喜迎王师。
因东郡乃立业之基,关系重大,曹操与郭嘉都极为重视军纪,上行下效,诸将执行军法自然十分严厉。
曹军东行以来,共有一十三人触犯军法,坐法被杀者九人,其中一人甚至还是曹氏族人。
全军遂是悚然,兵士每日早起操练之时,必默诵军法数次,以防触法受刑。
东郡士人闻之,无不赞誉称许。
至于地方黎庶,则更是欣喜于曹军军纪严明,果真未有私自劫掠者。
三日后,诸将彻底扫清残敌,陆续归来,皆面色欣喜。
这种不经多少战事,便可得军功的好事,全军将士最是欢喜不过。
当日,曹操于濮阳城内设宴。
东郡大小士族,及地方豪强,乃至东郡太守王肱皆应邀而至。
至于曹军将校,乃至战中立有功勋者,亦有缘参宴,再加上僮仆、婢女,拥拥攘攘,几近千余之数。
正堂之中,曹操与王肱并坐主位。
主位之下,落座于左侧者,皆为曹操帐下文臣、武将,其中位次最靠前者,自然是郭嘉。
右侧则是东郡士人及地方豪杰,双方间泾渭分明。
郭嘉静静观赏着堂下舞乐。
舞女身姿妖娆,神情却又极其端庄,顾盼间,引人垂目。
舞女眼尖,见得郭嘉垂眸,心中顿生羞喜之意。
举杯浅酌几口,郭嘉悠然自乐,脑中顺势思索起未来的走向。
东郡已是囊中之物,接下来便该谋划兖州。
记得历史上,明年还有数番大战。
于毒、睦固以及匈奴单于于夫罗皆贼心不死,唯有解决此三人,方能真正坐稳东郡。
青州黄巾入兖,杀兖州刺史刘岱亦是在明年。
而后方才有曹操入主兖州,击黄巾获降卒数十万,从此鱼跃深渊。
“如今已勉强算是有立基之地,倒是可以去信给志才了。”郭嘉暗暗想道。
戏志才善于战阵谋策,明年数场大战,正有其用武之地。
宴席过半,右席之上,一东郡地方世家之主端起酒樽,起身向曹操遥施一礼,朗声说道。
“诸君,自黑山贼入寇以来,我郡士民饱受其害,乡野之间,十室九空,惨烈之象,尤胜当年黄巾之祸。”
“而今幸得曹将军相援我郡,一月之间便覆灭贼寇,救我郡士民于水火之中。”
“吾等今日能于此安坐共饮,皆曹将军之功也。”
话落,右席之上,无论身份,尽皆起身,齐齐举杯,高呼道。
“吾等多谢曹将军。”
曹操笑意盈盈,显然很是受用。
“诸君言重了。”
他挥了挥手,亦是端起酒樽,遥敬诸人道。
“操乃汉家之臣,驱贼救民,正是操之职责也,本分之事,何敢言功?”
诸人闻言,又是齐齐感叹夸赞。
忽然,一东郡士人想起亲友亡于黑山贼之手,悲从心来,不经放声嚎哭。
邻座之人大为诧异,问之,其人方才泣涕答道。
“非为它事,只是想起亡侄三郎。”
“若曹将军主政吾郡,想来三郎也不至于亡于贼手,悲哉、悲哉。”
其人话语,引得邻近士人皆是心有戚戚。
黑山贼乱以来,何人不曾有亲友故旧亡于贼手?
“唉,我家小女,去年本已许给了我一故友之子,孰料逢此贼乱,故友全家俱死于贼手。”
“那黑山军号称百万,今日虽败,来日必定卷土重来,到时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呢?难道只有举族搬迁?”老者摇头叹息不止。
“陈公,如今海内乱起,无处不战,公便是迁往它郡,难道就能避开战乱吗?”
一年轻士子许是酒意上涌,瞥了上首的王肱一眼,言辞越发肆无忌惮。
“依在下看,于此乱世,我郡士民若想得安稳,非得寻一敢战能战之君主政才行。”
“若论清谈玄言,王太守或无敌手,可其人武略不足,连一白饶都尚且不能敌,来日面对天下群雄,莫非能指望他吗?”
诸人闻言,皆低头垂目,心中思索不止。
这名年轻士子出身濮阳一小世家之中,性格极不安分,白饶作乱时,还随军出战过,而后战败被俘。
后来曹军击败黑山军,此人也被解救出来,因其身份,得以与郭嘉相见。
其人与郭嘉交谈多时后,深服郭嘉之智,又亲见曹军之善战,郡兵之无能,深感唯有曹操主政东郡,才能使本郡安稳。
士子语气愈发慷慨,继续说道。
“曹将军精通武略,帐下精兵数万,武将如云,郭军师之智,追迹良平。”
“吾敢断言,能安定吾郡者,必为曹将军,绝无他人。”
此话一落,周围诸人,无论年岁,皆是大惊,忙不迭道。
“不可胡言!”
“慎言!”
士子再次瞥视王肱,终于给了这位东郡太守几分颜面,连饮数樽清酒,不再多言。
然而其人声量甚大,听到这番言论的,又岂只有身侧诸人?
不知多少世家家主、东郡豪杰,都不觉思索起士子所言,深觉有理。
好在其人坐次离王肱甚远,因而,这位东郡太守未曾听到。
但眼下王肱其实亦是不满至极。
眼见诸人与曹操言笑晏晏,反倒将他这位主君置之不顾,心中直道荒唐。
他思量片刻,举杯为寿,高声道。
“诸君,请满饮此杯。”
堂中除侍从外,尚有来客八百余人。
此刻王肱举杯为寿,避席伏拜者寥寥,总计之下,竟只不过百余人。
曹操帐下诸将,相互交头接耳也就罢了,右侧席上,那些东郡豪杰,竟然亦是谈笑风生,视王肱于无物。
王肱举着酒樽,一时间简直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