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至今都忘不了,他几年前那年想要一本《中庸》,去求了后娘,而后娘却一怒之下撕了他所有的书本,嘲笑他是乡下的泥腿子,只配一辈子种地,别妄想装读书人,只有竹梅坚信他一定能考中状元,偷拿了家里的银钱跑到镇上给他买书。
和后娘的虚伪恶心,弟弟妹妹们对他有所图谋的不同,少女的善良,单纯,是他难熬日子里最后的纯白。
他在心里发过誓,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若少女想嫁他,他便收她做妾,若少女害怕他内心的黑暗龃龉,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替少女择一个全天下最好的郎君,让少女八抬大轿,风光出嫁!
母子俩让的争执声不小,瞬间让菱花也消停了一下。
直接道,“你凭什么说叶姐?你觉得她干干净净?真是好笑!我说你们这群男人就是以貌取人!
还别人欺负她!从她来赵家第一天洗衣服,雪姨娘就待她不薄!她呢!
知道为啥让她赔衣裳的银子吗?就因为小公子高烧那天,她穿着雪姨娘的衣裳去勾搭我家老爷!我家姨娘一气之下打了她!
她撞到了桌子上刮坏了那件衣服!”
轰的一声。
赵竹梅的脑子一下就炸了,“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你没有我敢拿性命发誓,你敢拿性命发誓,你没有吗?”
菱花冷笑道,“我家姨娘都没把你赶尽杀绝,只不过让你多赔了十两银子的衣裳钱!你都不敢报官,可见你有多心虚!
你也不必说你没有,毕竟这件事情全府上下都知道,随便找一个人都能问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赵竹梅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没有什么?若你真没有,你不如也发个誓!”叶枝枝道。
赵竹梅无辜的看向萧行止。
萧行止这次没有制止。
赵竹梅心里‘咯噔——’一下,“我,我没做什么……我和赵老爷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做?那你穿人家姨娘的衣服干什么?”大柱怒极,目光里透出蚀骨寒意,像无形中横生的利刃,将空气都粉碎一地。
如果说那些下人帮她挑水,是心思不正,可赵竹梅口中的谎话,什么被人陷害洗破了衣服之类,却是让大柱无法相信记忆里那个单纯的少女能做出撒谎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事情!
更遑论,他虽把对方当邻家妹妹,当恩人,但这些年下来,赵竹梅有意无意地一点小举动,刻意咬他咬过的红豆糕,在他面前不经意地解开小衫喊热,更甚至轻贴在他的耳边央他娶她。
他并非全然没有涟漪。
甚至因为本身的自私薄凉,反倒更珍惜无垠暗夜里的那抹月色。
所以他接受不了,原本干净的女孩,不管是不是出于本心,去勾搭一个能当她爹的员外!
“我是穿了雪姨娘的衣裳,可我是……”
赵竹梅的脑子转的很快道,“可我只是羡慕!我从来没有穿过那么漂亮的衣服……
当时小少爷病了,我,我想趁乱把那件衣服穿回家里一下,我不知道会撞到老爷!”
大柱面无表情的看着赵竹梅。
赵竹梅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下来,眼泪说掉就掉,哭的梨花带雨道,“我和赵员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很穷,娘饿得去啃树皮,我不敢买漂亮衣服。
所有赚来的银子都要过日子,我是真的一时心动,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大柱哥哥,我也不想让你在后娘面前难做人,从来不跟你借银子,这次也是迫不得已……”
赵员外不喜欢她,不上钩,大柱显然更有钱途。
只是如今的少年,空有一副皮囊才学,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还有个叶枝枝这样自私又不讨喜的后娘。
她先前不敢在他一棵树上吊死,还是得再算计一下赵员外他们。
可如今东窗事发,必然得是赶紧解释,让萧行止对她死心塌地。
此刻听完少女无助地解释,大柱心里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立刻递了个帕子上去让她将眼泪擦干净。
“是我不对,你先别哭。”
目睹一切的叶枝枝:“……”
好家伙,你是真双标啊萧大柱。
叶枝枝一脸无语地推开萧大柱道,
“行,你说是误会,那就是雪姨娘污蔑你了!正好,雪姨娘欠了我不少人情,我带你去找她解释!”
“没错,叶姑娘确实是我们雪姨娘的恩人!”菱花道。
叶枝枝力气大,手劲也不小,当下拖着赵竹梅就要往赵家走,“这事儿关乎你的名节,必须得问清楚。”
赵竹梅都要吓傻了,真问清楚,大柱哥哥肯定就知道是她也勾搭过赵员外了。
那她的清纯单纯善良人设就没了!
她拼了命地去扒拉叶枝枝的手,“婶子,不必了,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阿娘是在帮你讨公道!”五丫不喜欢这个大姐姐,说出来的话也太不中听了些。
“什么讨公道。”
眼瞅着叶枝枝来真的,赵竹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我知道婶子不满我借钱,让你挖水井,这才想到这种法子来羞辱我!让所有人认为我勾搭了人,怎么会听我解释,与其活在流言蜚语里,倒不如当我一头撞死!”
她说着,就要往一旁的墙上撞去,却被叶枝枝眼疾手快给拦住,正要再说些什么。
却被大柱伸手推开。
“够了!娘你能不能别在这里想当然的无理取闹了!”
大柱抚了抚袍裾,往日温润多情的桃花眼稍眯,深眸中透着厌冷,
“从一开始给竹梅银子,娘你就不依不饶,如今你又找人,说竹梅的不是,要带着竹梅跑去赵家闹,娘你二嫁,自然不在乎名声。
但竹梅却是文人之后,最在乎脸面!她若被逼得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叶枝枝的动作顿住,心里一寒,黑白分明的杏眼静静地盯着他瞧。
那眼神古井无波,不似往日的悍野,仿佛在瞬间,就没了生气般。
大柱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叶枝枝点点头。
她算准了怎么揭开赵竹梅的真面目,却忘了,儿大不由娘,何况她怎么能和少年心底的白月光相提并论。
“别叫我娘了,”叶枝枝拍拍大柱的肩膀,阴阳怪气道,“瞅你和她亲的,往后管她叫娘吧。”
大柱的脸色黑了下来。
还想说什么,叶枝枝就跟菱花说了句辛苦,将人送走。
而后又绕着院子走了几圈,踹开门回家,心里的郁闷这才散开些许,没那么让她喘不上气。
赵竹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等到摔摔打打把饭做好,那股气就彻底没了。毕竟不是亲生,再伤人的话也不会显得多伤人,就是无语。
反倒让她看开,她就不该多管闲事想着帮他规避被人栽赃陷害的剧情!
“跟我俩搁这搁这呢,她给你买书你就感动,我还送你上学呢!老娘不奉陪了!渣男配渣女,有你被教做事和我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