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凉!呜呜,你神经病啊,我才不要!好恶心!”
“书上是这么说的啊!哎呦,壁虎太难抓,我只能逮到青蛙。那个朱砂是什么啊,貌似印泥也能代替。你等下——我这就去取榨汁机!”
“你敢!你这个变态!”
我突然梦到了我妈妈去世之前的那个夏天,男孩神秘兮兮地从院子墙根里挖出一个坛子。一脸期待地叫我过来看。
结果一打开来。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
也不知道那个混小子听谁说的,说古代的男人会用朱砂喂养壁虎。等到通体变红后碾碎,就能制成守宫砂。为他从小定亲的女人点上一颗,这辈子,只能守着他一人的忠诚。
我说不要,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跟别的男人好!
“岚岚,我不要你跟别人好……是我先认识你的,这辈子都不许别人碰你!”
梦太真实,醒来时眼角的泪还挂着意犹未尽。我缓缓睁开双目,才发现记忆里那个宠我疼我的圆脸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会伤人心的大男人了。
“舒岚你醒了!”
我皱着眉确认着身体上的疼痛还是那么真实,张了张口,声音哑得吓人。
回忆起之前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幕。我怎么可以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放掉女儿的小手?
我翻身坐起来,一把扯住叶瑾凉的衣袖:“叶子呢!”
“舒岚你先躺下,叶子有林嫂照顾着。”叶瑾凉皱着眉把我往下按,却被我毫不客气地抓破了手腕!
“我不相信!我要回去——”我单手抓着床单。几乎是滚下地的:“妈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把叶子给我弄哪去了?让我见我女儿!”
“岚岚!”等我看清这会儿扑上来扶我的人是李冬夜的时候,总算找到一点见到亲人般的踏实和安慰。
“叶瑾凉你先出去!”李冬夜冲着叶瑾凉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把他赶走了以后才安抚着几乎失控到昏厥的我平躺下来。
“岚岚,叶子没事,没事的哈。她和林嫂现在都在我那,我帮你看着!”
说着。姐妹帮我拨通了电话。等我踏踏实实地听到女儿的声音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跳回了胸腔。
“冬夜……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叶子,谁都不行。答应我,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抱着李冬夜的肩膀哭,哭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不能让沈心佩带走叶子……她是我的……”
“岚岚,沈心佩不会伤害到叶子的。她昨天晚上服了大量安眠药意图自杀——”李冬夜一边轻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
“什么?!”我愕然万分。
“没事的,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就在你楼下的病房,再观察一下就能出院了。”李冬夜按住我正在输液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岚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昏迷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止住内出血。
从那天你带着我到会所去,又失魂落魄地遇上你婆婆。第二天听到新闻说你们公司出大事,我都还没等问清楚,当天晚上值班就看到叶瑾凉和他妈叫着救护车把你送到我们医院——
你知不知道你吐了多少血?一路神志不清地还叫着叶子!我整个人都蒙圈了,问谁都说不清楚来龙去脉,完全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我看你那疯狂崩溃样子,怕是他们要对叶子不利,才坚持把林嫂接走的。
岚岚,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为你做些什么啊!”
我把事情跟李冬夜简单陈述了一遍,看着她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无声无息地无奈。我说冬夜,帮我顾好叶子就已经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别的事,你没办法帮我,谁也没办法帮我。”我想喝水,但李冬夜说不行,四十八小时内禁食。
“岚岚……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
“舒颜说的一点没错,”我苦笑着淌下泪水,其实一点都不想哭的,本来就口干舌燥,渗透压失衡。
“我以为自己很伟大很隐忍,咬着这个秘密处处为他考虑。其实叶瑾凉……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换人罢了。
之前不说,是因为我爱他。以后不说,是因为真的没有必要了。”
伸手抚摸着李冬夜泛红的眼圈,我说你不用心疼我。事到如今,就算为了我的女儿,我也会撑起来的。
李冬夜用棉签沾了点水,擦在我干涸的唇上。她说我肋骨裂了一根,肺纵膈也有出血,只能先这样润润唇。
“岚岚,你安心养伤吧,叶子我帮你看好。”
“真的多亏你了。”我拉着姐妹的手,感激道:“等我稍微好一点,就出来找房子。不会耽误你和辰风的大事吧?”
李冬夜有个未婚夫叫杜辰风,本来定的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这会儿还让她给我操心孩子,实在是非常过意不去。
“好了,少跟我来这套。辰风会理解的。”李冬夜摸摸我的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大夫进门了——急诊外科的主任医师,是李冬夜专门给我找的。
“那我先走了哦,岚岚,今天还有个会诊。有什么事赶紧让护士来叫我——”
我点点头,心想还好这是住在李冬夜任职的医院,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所以过了一刻钟后,我大着胆子撑起身,按铃叫了护理工进来。
我说我想去洗手间,然而护工给我拿了个床上便器。
我很火大,我说我还没有伤到瘫痪在床的程度,我要去洗手间。
就这样,在我的坚持下,骗到轮椅一枚——
借口换衣服的区间里,我钻进了电梯。问了两个人就顺利找到了沈心佩的病房。叶瑾凉不在,但他的外套搭在里面的椅子上。应该还没走远。
我推着门进去。轮椅实在不怎么好掌控,所以动静大了点,一下子就把沈心佩惊醒了。
“岚岚!”她一看到我就哭,两只眸子就跟泉眼似的:“岚岚你怎么样了?”
她拉我的手,我轻轻抽了回去。摇摇头,我说我没事。
“你……没告诉瑾凉吧?”
沈心佩捂着嘴流泪,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我长出一口气,说那就好。
“这件事,可能不像我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我闭了闭眼,把她伸出被子的手塞了回去,小心避过输液管。
“岚岚你什么意思?你——”
“我会跟瑾凉说个解释。总之你不要再管了,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当年的事。更不要……”我转过头去:“更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和瑾凉,已经再无可能。但叶子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们再敢把她牵扯进来。下一次,我绝对会拼命的。”
“岚岚……”
“就算……”我停顿了一下,意图压一压眼泪,却发现根本多此一举。我已经不怎么想哭了。
“就算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失控到这个地步。我也依然感激你曾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了二十几年。
阿姨,你保重吧。”
这一句‘阿姨’,逼出了沈心佩失控的嚎啕。然后我迅速地转过轮椅,却看到叶瑾凉站在病房门前。
“我们,出去谈谈吧。”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牵起一丝苍白的笑容。
“好。”叶瑾凉答应了。
我让他推我到天台上,他犹豫了。
“医生说你不能着凉……”叶瑾凉回房把外套拽了出来,披在我身上。
我拒绝了,我说我不需要别的女人披过的外套来遮羞。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好的,我这一昏迷整三天,顺利把雾霾给逃过去了。
天台的午后阳光倾洒,秋风吹着我单薄的病服。
脸上的皮肤却很舒服,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泪水流的多,滋润的厉害吧。
我对叶瑾凉说:“对不起,是我背叛了你。”
我一字一顿地讲出一个不稀奇的故事——
“单身party的时候,喝多了。醒来就在酒店里,不记得跟哪个男人发生的。”
我和叶瑾凉结婚前的单身party是冬夜硬拉着我去的,就在婚礼的前一夜。
而婚礼的前三天,叶瑾凉刚刚从拘留所里完成调查后保释。
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合理契机能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我只能用这件事做文章,把谎撒的尽可能圆满。
“叶瑾凉,我从不是你一个人的小女孩。我也会有不安分的期待,会有不安定的幻想。
从我们毕业回国后,你整天忙于公司,而我们的生活就好像变得走到童话的剧终。王子和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没有……然后了。
我只是一念之差,猎奇而已。”
我的胸口憋得好痛,一字一句的谎言就像电锯一样割心惊魂的。可是我,却选择把这段话用最尊严最无耻的口吻说出来。
“我没能经得起诱惑,没能守住我们之间的忠诚。就一次……叶瑾凉,你审判吧,我无话可说。”
“舒岚!”听到他一声大吼,肩膀凛然被他揉在掌中:“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给我的说法——”
“是,”我身上很疼,但咬着牙不肯发出半句呻吟:“叶瑾凉,这就是真相,没有隐情……
妈妈也知道,但她原谅我了。可是她觉得叶子才是你的心结,于是想把她偷偷送人,希望你能对我释怀,希望我们能重归于好。
所以……”
“我不相信。”叶瑾凉仰起头,站直身,我不确定刚刚随着他动作飘下来的湿润是什么——只不过今天阳光正好,不会有雨。
“舒岚,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
我压了压讽刺的笑意,轻轻眯着眼看他:“现在你说不相信?
那么当初,你不分青红皂白上了舒颜的时候,你觉得可以被你相信的事实……应该是什么呢?
叶瑾凉你承认吧。你跟我一样,快三十年的时间里,你也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过。
当新鲜感来临之时,你甚至可以比我更不擅长控制情欲和身体。背叛,只是一念之间,对我们来说都太容易了。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么爱我,就不会在亡羊的洞口再开那一道补都补不好的疮疤。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能谈何对错?”
这番话讲出来,比我之前在肚子里打出的草稿还要气势磅礴。原来我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我洁癖,我在乎,我理解他对我的怀疑和怨愤,但我真的很难原谅他碰了舒颜的事实。
不管谁是道德的背负方,在法律上,谁先动手打人的叫故意伤害,但你只要还手,那就叫互殴……
叶瑾凉没有再说话,只像木桩般站着。太阳开始落山,金色镀上我们全身却挤不出多余的暖温。
最后他终于转过身,破坏了地面上好像在借位相拥的影子。
“舒岚,我以为我们之间永远也找不到彼此背叛的理由……
但事实上,我好像也不觉得跟除了你以外的女人上床——是件很困难的事。”
心里凛然一疼,我说是么。那恭喜你解开了‘这辈子非舒岚不娶’的魔咒。
“可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才能不爱你。”叶瑾凉说。
听到这一句话,我突然就满足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打算去刻意屏住泪水。
我因爱而错,你因恨而错。我们都没错,可却又都错得一塌糊涂。
叶瑾凉本性亦是个强势的男人。因为爱,他宁愿把自己的锋芒折断在这些年对我的宠溺里。一旦剥落最后的疼惜,他一样能给出最残忍的命题。
“那,我们两个都好好学一学该怎么离开对方来生活。我相信,这个过程会很快的。”我说。
可是叶瑾凉突然抱住了我,蹲下身来就像一片猎鹰凶猛的羽翼:“舒岚,你能把叶子送走么?”
“你说什么……”我凛然一愣。
“你把叶子送走,送给她的混蛋父亲也好,送到孤儿院也罢。只要不让我看到她,我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舒岚,我就权当你喝多了被人强暴了,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自己的孩子——”
我看到他哭了,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失控地流泪:“人生还很长,我们只是走错了一小步。舒岚,把孩子送走,我们还可以原谅对方!”
我怔怔地看着他,耳边反复萦绕着心碎的声音。
我的心碎,他的心碎。一片片一层层,剥去表皮剥去神经……
看来沈心佩真是没白搞这么一出意外,果然……还是妈妈最了解儿子。
轻轻抚摸着我熟悉了二三十年的脸颊轮廓,我看着他噙满泪水的双眼,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舒岚,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和叶子,你究竟选哪一个?!”他疯了一样大吼着匝住我的肩膀,也顾不得那份蛮力将我的伤处揉搓得更痛。
我不动,不挣扎。甚至不再有多余的泪水。我说叶瑾凉,我选女儿。你今天就是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我也不会改变答案的。
“从小你就比我聪明,但这一次,我学得比你快。”我咬了咬唇,我说我一定会先学会不爱你的。
叶瑾凉最终放开了我,并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两个暗红色的小本子。
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我。
“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舒岚。”
原来他已经拿着离婚协议去办了手续?!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我只是幻想着听一句,你还愿意与我重新开始而已。虽然从我认识你舒岚的那天起,就知道你是个一条路到黑的倔脾气,头破血流也不会认错。”
叶瑾凉伸手擦了一下脸,将外套搭在肩上:“婚房一套我留下,其余的不动产都给你。存款我一分不要,股票基金和公司的股份……我们各持各的。
还有叶子……她既然没有父亲,你该多花点时间陪她。”
“叶瑾凉,你没有必要这么大方。”我端着那个小本本,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心痛得厉害:“什么都留给我,舒颜会同意么?”
“她有我就够了!舒岚,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曾留给我无数背影,但我从来不把背影等同于离别——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召唤,他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回头,向我狂奔。
却只有这一次,我确认他消失了好久,却像是真的永远消失了一样……
靠在病房里,我盯着那本巴掌大的,预示着终结的小册子。
慢动作翻开第一页——
不同于当初甜蜜和谐的合照,首页上只有我一个人的照片。
叶瑾凉拿的应该就只是我的一张常规证件照来办的吧。我挽着头发,穿着干练的套装,脸上带着保守严谨的职业笑容。这是我最最满意的一张证件照——
“重拍啦,我太难看了,比你差一个档次呢!叶瑾凉你个心机boy!”
“不是挺可爱的么?哪里比我差,你化妆了我又没化。”
“不行不行,我这只眼睛都没睁开。唉,要么拿咱俩的证件照P一块吧。我那张照得特别精神!”
“不要,你那张太女王范儿,一点不像老婆。我偏喜欢你睡眼朦胧小女人的样子。”役大豆扛。
“切,我就喜欢我的证件照。你不给我用是吧?以后离婚我自己拿来用!”
“舒岚!你是不是想死啊!”
回忆是这世上最没道理的东西,明明已经结束,为什么还要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逗留?
明明已经放手,为什么还会幻想你能回头?
不把自己弄的置之死地,我要如何重生。叶瑾凉,从小我就比你笨,但你总是故意在每次考试的时候少考我一分……
其实学东西,我远远没有你快。
那这一次,你别再谦让我。我们好好比比,谁会先学着忘记。
我怕泪水滴落,打湿我风度优雅的单人照。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我想给我愈发坚强愈发成熟的心境点个赞,却猝然呕出一口鲜血,霎时间玷污了我最想维护的独立和自尊。
果然,还是不够争气……
我爬过去按铃,想要叫医生进来。
不能再放任折磨自己的身体了,为了叶子,我必须要尽快康复起来。
可这病床特么谁设计的,电铃线被缠到床头的另一侧.我刚要伸手去扯,肋间就像撕裂般地痛。
上半身一晃,直接栽到床沿下——还好有个不怕被我蹭一身血的怀抱,牢牢把我匝住。
“进门就行这么大礼,舒总真是客气。”
唉,这么纠结龟毛又冷血的男人,除了江左易还能有谁啊?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英魂不散的财神爷啊。
我可没有心力跟他斗嘴,刚想拧着腰从他怀里撑起来,却被他强有力地臂膀拧得有点过劲。
我咳嗽连连,呛了他满身血污。
他的表情很厌弃,但却没有放开抱着我的手。
“别动!已经叫医生了——”
“不是…..我要……”我伸手到处捞,其实只是在找刚才掉落地上的离婚证。
也不知是怎样一种心态,反正我就是不想让江左易以为我是因为离婚后心理太脆弱才会这么吐血,跟林黛玉附体似的,那会让我非常非常没面子的!
“躺下!”江左易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本本,一脚踹床底下去了:“不就是离个婚么?我结都没结过呢,没资格笑话你。”
这时候医生进来了,不是之前那个主治医师,估计是过了下班的点上来个值班大夫。
她看了看我这凌乱的头发和衣冠不整的狼狈像,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江左易给骂了。
“你做丈夫的就不能克制点?自己的妻子要好好疼爱,又不是一次性的!快点帮她清洗下,等会我叫护士加点口服药过来。”
“唉!不是——”我刚想解释什么,就见江左易果然听话地去洗手间里打了盆温水过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我想起身,却被他拎住两只手,跟刚刚从野外打回来的野兔似的。
江左易用温热的毛巾里里外外把我的手擦干净,用过来捉我的脖子。
“不用……唔,我自己……”他给我洗脸的动作就跟有仇似的,横着来三下,纵着蹭五下。
“江左易我自己可以!”我有点恼了,因为我觉得江左易脸上这种万年不变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羞辱全世界。
结果他毫无预兆地一松手,我整个人跟化了似的,软绵绵地瘫过去……
我嘴硬,说你不是跟我说不要靠近你,不要依赖任何人么!
“但你自己却几次三番接近我,难道只是为了看我笑话?”
“聪明的女人会懂得如何利用男人为自己做事,这才是终极手段。”江左易轻笑一声,端着盆子倒进洗手间。然后冲着镜子把衬衫一脱——
“你……”
我从门上反射的光影看到江左易的裸背,很宽很厚,双脊流线型的肌肉,随着臂膀推拉偶尔抖动。
“江左易你干嘛呢?”我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卖肉。
我一刚刚离婚的老女人,身上还带着骨折伤。江左易你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是不是觉得很有快感啊!
结果他说他在洗衣服……
“从我洗手跳行的那天起,就不再喜欢身上沾别人的血了。”几分钟后,他重新套上衬衫走出来。几块血污搓了个大概,整个人都散发着处女座的龟毛光环。
“抱歉,”我趁机捡起了地上的离婚证,小心翼翼塞回枕头下:“那江先生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公事。”江左易踢过来一把椅子,往我床头前一坐:“舒总您已经诓了我四个亿进中山建业了。整整三天时间,你不在,叶总也不在。
年前‘江景之都’的一期招标进程还没有人发给我,月底的宣传商展路演依然没有框架,之前因为金丝琉璃管缺货而造成的工程停滞到现在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我今早过去公司一看,连办公室的含羞草都没人浇水,死的透透的!
舒总,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考虑追求你们违约责任实行撤资呢,还是着手起诉你们商业诈骗啊?”
其实我想说含羞草的死因有可能是你之前给它倒咖啡造成的……
“江先生,真对不起。这几天我们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和我前夫又在婚变。你放心我们很快会把进程拉上正轨的——
不过这些事……都是谁跟你说的?”我闭了闭眼,压着胸口郁结的气息。我心想你别告诉我是舒颜,别告诉我是舒颜,否则我再吐你一身血。
“是兢兢业业的舒家二小姐,你妹妹舒颜。”江左易单手拄着下颌,半眯着眼睛瞅我。见我脸色不对,立马抓起枕头挡脸。
“江左易,既然你也觉得我妹妹是个可塑之才,你又何苦一直来招惹我!”我是发自内心地有点恼了,因为我觉得舒颜简直就是一蝗虫,所过之处非要把我的‘庄稼’啃得寸草不生,徒留不毛之地。
而江左易这个莫名其妙的角色,就算我不能依赖他为我的帮手,我也不能眼看着他成为我的对手啊!
那这个游戏真的就是非洲生存模式了,非人民币玩家步步走步步死啊。
然而江左易给我吃的定心丸真的是非常不定心——
他说:“因为你更有趣啊。她太容易上,不好玩。”
我:“……”
真他妈是吃错药了,才来跟江左易这种人一本正经地讲道理!
最后我对他说江先生你放心,我和我前夫公私分明,绝对不会影响我们公司的新项目。等我身体稍微好一点就回去处理——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江左易直接从脚底拎上来一个黑色的电脑包推到我膝盖上了。
“还等什么?你的办公笔记本我给你带过来了。不管是在疗心伤还是疗身伤,都要学会把属于自己的钱装进口袋里看看好,别指望男人会帮你。”
“谢谢。”我低着头,小声嘟囔一句。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我听到一声咕噜咕噜响。然后就见江左易说:“医院的饭一般都很难吃吧?”
我连连摇头,说大夫讲我要禁食四十八小时。
“是我要吃。”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二话没说就拿手机。
我想他一定又要很霸道很带感地折腾他那个帅气的混血助理安迪,立刻马上瞬间送一顿法国大餐过来——
结果没想到,他在用APP叫外卖!
这么接地气没美感又掉粉的事,江左易……你!
“我很有钱,就一定要连点一盘酱萝卜都得去五星酒店么?”
我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在很多传闻中,你都……”我不想多说话,因为多说多错祸从口出。
“我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除不掉我的人就只能骂骂我。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话么?”
我连连摇头,说呵呵,聪明的人的确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就是,如果有人说了让你不爽的话,直接杀了就是了。没必要自己生闷气。来了——”
听着三声敲门想,他一脸期待地起身去取外卖,独留我目瞪口呆地在病床上石化着。
刚才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是啥?!
杀……
杀了……
其实我多少能从传闻里脑补出一些细节,江左易身为东城江家的养子,理论上总应该先具备一个‘父母双亡’的条件经历吧。
他有过怎样的童年?又是什么样的隐情能让他在成年后翻脸不认人地把屠刀举向了养父和两个兄弟?
但这会儿外卖小哥请求好评的时候,我看到江左易笑眯眯地给了他一张小费。却又像个和善的邻家大哥——
他在面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时候,真是从来不端架子的。所以我想,那些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残忍和血性,大概只留给不识好歹的炮灰们。
江左易的骨子里就带这样的狼性吧——你玷污他的一块皮毛,他就会咬断你身上的每一寸关节。
回身进来,我看到他从袋子里取出来的——除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肉粥,还有一块做工不是特别精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我问江左易,这么爱吃甜食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娘炮么?
“谁敢?”
我想了想,说也是哈。敢的人,基本上应该已经都挂掉了。
但我说完这句话后,却很没出息地吞咽了一下——
我真的不是嘴馋啦!满口都是药味和血腥味,看人家吃东西我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江左易叹了一口气,问我真的不吃?
我摇头,说大夫吩咐我连水都不能喝。
所以就在我以为他会幸灾乐祸得揶揄一番云云之时,压根就没想到这男人突然就俯身冲了过来!
他扳住我的脸颊,落吻一下子攫住我的双唇。
不,这应该不是吻。他只是轻轻地蹭了蹭我,一股甜美诱惑的巧克力之气就像香水一样包裹着。他把舌尖伸出来撬了两下,我吓得刚想闭嘴,却发现他并无挑逗之意。而是单纯地把一点湿润的糖浆推进来,瞬间在我唇齿间徘徊留香!
——我惊愕地看着他,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你什么都不能吃实在太可怜了,甜品能让人心情愉悦。”江左易站起身来擦擦嘴,撩起外套一边穿一边说:“等伤好了,陪我去临江路的总店吃吧。那边的西点师傅是法国籍的,我很喜欢店里马卡龙底色装潢的氛围。”
“为……为什么要我陪?”
“废话,哪个男人敢不带着女人就独自走进甜品屋?真当娘炮么!”
说完他就走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像做了一场奇幻的梦。
后来我抱着轻薄的笔记本发呆,一直呆到李冬夜过来看我。
“叶瑾凉把他妈妈接出院了,他后来找你了么?”
我点点头,把藏在枕头下的离婚证拿出来:“冬夜,帮我弄弄干净行么?”
“岚岚……”李冬夜咬了咬唇,表情无奈且遗憾。她用酒精棉花帮我擦拭着喷溅在证书胶封上的血迹,一边叹息着说:“看你们弄成这样,我都有点恐婚了。”
“你可别这么想,辰风跟我们的情况又不一样。”我知道李冬夜遗憾的心结在哪里,她的未婚夫杜辰风也是我和叶瑾凉的大学同学。
说起他们的相识还是我们夫妻给穿的线呢。
本来说好了下个月的婚礼上,要我和叶瑾凉给他们做证婚人的。这会儿连自己的婚姻都特么守不住,证狗屁啊!
李冬夜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伸手搂着我的肩膀,让我靠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
因为我们和李家的这层关系,我和冬夜认识的年月几乎也不比跟叶瑾凉的少。
我结婚的时候她还抱着我哭了一场,说以后我就是叶瑾凉一个人的了。我当时安慰她说,流水的男人铁打的闺蜜,就算没有他我也一定永远有你。
没想到预言总是那么惊人地瞬间兑现……
半个多月后,我出院了,没告诉叶瑾凉,但我知道他多少有点数。
因为早在三天前,我就叫詹毅帮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三室一厅的。已经让林嫂带着叶子先搬进去了。李冬夜家毕竟还在赶装修,实在不好意思一直打扰姐妹。
我和叶瑾凉的那套婚房是他爸妈帮我们置办的,他只留下了这一处住所。郊区的别墅和市区的一套商品房他统统都过户到了我一个人名下。
存款不多,因为我们的钱大多都套在公司股份里,但那些流动资金足够我和叶子的日常开销了。
我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选的没人在家的工作时间。大概打包了一些日常用品后,看看才下午一点,于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我心里放不下的事太多了。这么久没回去,我简直无法想象舒颜那个小婊砸会不会已经把我的办公室都占了。
“姐,你回来了啊?”没想到一进公司就碰到她,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我身上装gPS了:“你身子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呢?
我去看了你好几次,怕你不愿见我就没进门……”
“谢谢关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我轻轻拨开她的身板,推门进去。看着桌上沏好的这一杯,明显有些陌生味道的茶,我丝毫不客气地泼进那盆已经挂掉的含羞草里。然后一个电话把詹毅拎了进来。
“舒总,您吩咐。”
“詹毅,从今天起,我的办公室换一把锁。除了我和你,任何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舒颜一听这话,立刻摆起了委屈的脸色:“对不起,我也是听说你进公司了,才想着帮你先沏一杯——”
“听说?”我冷笑一声:“詹毅,通知人事经理陆照欣,给前台的孙小美结算工资。按法律程序赔偿,明早进门,我不想再在前台看到她。”
“你——”
我将笔记本放平在办公桌前,双肘撑住桌沿。我说舒颜,只要是你能利用的,我一定会摧毁。
“呵,孙小美不过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蠢姑娘。你要是觉得这样子就算断了我的左膀右臂,那我长得也太不结实了。”
这会儿詹毅一转身,舒颜就露出了真面目:“姐,你这么做只能让人人都恨你,人人都远离你。”
“现在是我在跟你下棋,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将军。出去!”
我当然知道舒颜的话不无道理,但我有属于我自己的后招。
孙小美只是个刚毕业的大专学生,家是外地人。在我们这儿做了大半年前台,每月薪水3200。
看似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但我知道这小丫头其实一点也不蠢。
也正是因为太精明,需要察言观色求生存。才会成了舒颜的一个小棋子——
帮她写恶作剧的快递,帮她‘一不留神’地把退工名单送给莫建林看。
呵呵,难道她们都不知道前台是有监控录像的么!
而她之所以帮舒颜的忙,目的也只是单纯地为了让这个‘舒家二小姐’保住自己的小饭碗而已。偌大的公司水很深,她想要生存下来,找个同龄又有背景的小姐妹,总比我这个正董事好依附吧!
我想,舒颜有很多连我们这些至亲之人都不了解的心思。但这个整天跟她厮混在一起的同龄姑娘,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呢?!
“之鉴,是我,舒岚。”我推开电脑,拨了个电话出去。
“舒岚?哎呀,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这些年都是瑾凉在跟我们联系,我们还笑话他把你藏得好深呢!”
黎之鉴是我和叶瑾凉的大学同学,同专业,隔壁班。是个热心又幽默的四眼胖子,现在自主创业经营一家传媒公司。
“我和瑾凉离婚了。”我不矫情不扭捏地坦白,顿时逼出了对面震惊的沉默。
“啊?怎么会……”
我知道我把这话告诉谁谁都会震惊,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要我和叶瑾凉分开,除非死一个。
“没什么,各有新欢和平分手。”我呵呵地搪塞了一句:“下个月辰风和我姐妹的婚礼,你们也会来的对吧?大家好久没聚了。”
“啊,是的是的,辰风这小子一向低调又不会泡妞,要不是靠你和瑾凉帮忙找个那么好的姑娘,说不定现在还单着呢。”黎之鉴嗯嗯啊啊了几句,大概也是等着我说正事呢。
客套得差不多了,我转而就直奔正题:“之鉴,我找你呢,的确是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唉,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和瑾凉的事,我们也不插嘴。你说,只要用得上我——”
“听说你两个月前开了家新的分公司是吧,就在我们区。还要人么?行政文员类的,我这儿有个小姑娘做事挺认真的,也是托朋友的人情。
你看看要是方便的话……”
“唉,说来巧了。我这分公司开业,正好要招个总务内勤。平时帮忙接接电话,复印下文件。不过这种薪水开不高的,三千左右差不多了。”
“你每个月给她六千,多的部分我来出。如果半年后你觉得她还是不值这个价钱,随便让她走人。不过这个事……我希望之鉴你能先帮我保密。”
我很碧池,因为我知道黎之鉴以前对我也是有好感的。所以这么一件小小的事,他定然会帮忙。
但是江左易不是说了么——懂得利用男人,才是女人的终极武器。
想想那江左易还真是个魔鬼啊,只是那天在宣传例会上看到孙小美进来送过一份文件时跟舒颜有个单纯的眼神交流,他就能判断出这个小姑娘是谁的人。
丫的读心术是不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我靠着转椅,微微闭了下眼睛。
住院这段时间总还是伤元气的,说不清是心累,还是身累……
“舒总,已经联系了工程办的师傅,下班后会到您这里换锁。”詹毅回来对我说:“哦,那个,江先生的话——”
我知道他这是问我是否允许偶尔过来的江左易入内。
“把他的桌椅都搬出去,还有这盆要死不死的草。”我皱着眉头道:“收拾出隔壁小会议的一间空屋子给他,窗玻璃换成单面磨砂的。”
单面磨砂的特点是,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这臭不要脸的,不是说想晒日光浴么!
“哦,再去买一盘仙人球给他放桌上。”
个臭不要脸的,养什么含羞草,分明就是一颗滚刀肉仙人球!
“是……”詹毅对我的命令无条件接受,表情就像个委屈的垃圾桶。
“另外,再帮我确认一下赵先生的预约。”我看了看时间,昨天我发了一封邮件,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我们公司对这次别墅内装潢工程延期造成的不便十分歉意。
赵秉义是个做钢材生意起家的暴发户,钱多了烧得偏偏要还原维多利亚风格的老式别墅装潢风格。当初那批金丝琉璃管的特殊要求,也是他作出来的。
结果莫建林那么一搅合,损失点钱事小,但这种装潢材料必须要去国外工厂订制,这会儿足足耽误二十天的交期。
毕竟,不吊顶的话,其他的瓦匠木工都没法往下进展——
“我跟他约了今天六点的晚餐,想办法让他再宽限几天。‘江景之都’的项目在即,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再在其他小事上惹乱子了。”我在自己的日历上横竖划了几个记号:“江左易不是善男信女,如果公司再继续不给力下去,我怕他翻脸。”
“舒总,内装潢的案子一般不都是叶总在负责么?”
“詹毅,你听好了。”我放下手里的记号笔,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中山建业事无大小,我都要亲自过问。
如果叶瑾凉有意见,叫他亲自来找我。”
说曹操,曹操连滚带爬地也要到——
一抬头,我就看到叶瑾凉站在我门口。
离婚之后,我们还是头一次见面。
我觉得他瘦了不少,但脸色还可以,三分精七分神,我知道他这些天也是够焦头烂额的,全凭意念强撑着。
“你约了赵秉义吃晚餐?”他挥挥手叫詹毅出去,上前一步关上了门。
“应酬而已。”我头也不抬地敲着电脑,虽然这几天我在病床上也没有闲着,但邮件还是分分钟爆棚。
于是我只能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对话:“金丝管的损失造成工程拖延,是我们公司违约在先。请人家吃吃饭灭灭火也是正常作为。
我是中山建业的正董,我不出面,何来诚意?”
“可你知道他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口碑么!”
“知道,同义钢材的赵老板。只要三杯酒下肚,可以和任何带体毛的生物交佩。”我挑着眉眼看叶瑾凉:“这个项目的确的利润点很高,当初叶总把他拿下来的时候,难不成也出卖了点什么?”
“舒岚!”
“开玩笑的。叶总,我想就算再难搞的客户,也不至于会一脚踹断我一根肋骨吧?”端着水杯撞开他,我倒水,吃药。然后一脸平静地问他,月底的项目宣传商展筹备的怎么样了?
“运营部的秦孟在主要负责,舒颜给他做助手。”
叶瑾凉提到舒颜的时候也不避讳,那我就更没什么必要显出异样了。
“也好,年轻人想上位的确需要锻炼。但愿这一次展会可以达到预期效果。不过,细节流程我都要过目的。
我希望别人看了我们的模特礼仪后,大多的想法是成为她那样的人才配住‘江景之都’的楼,而不是住了‘江景之都’的楼,才能上她那样的人!”
“舒岚……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必再处处针对她。”
“是,我们已经离婚了,所以你也不必再假装维护她来报复我。另外,我已经回家收拾好了东西。”我拉开皮包,将门钥匙丢给叶瑾凉:“还有一点东西我都打包放在柜子里了,今天我拿不了,你有空帮我搬公司来吧。”
“恩。”叶瑾凉接过钥匙,然后单手从身后抽出一本画册。
我定睛一瞧,该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叶子的那本童话集,原来是在这儿!
小丫头已经催促我好几天了,说一定一定要把这本书带去给她。
“折角的那页,是我以前给她讲到的。”叶瑾凉停顿了一下,说:“后面的你接着讲吧。”
我点点头,说好。
“那个……你妈妈,她还好吧?”
“身体还好,但情绪很低沉。我小阿姨一直在陪她。”叶瑾凉转过脸去。
“我会抽空去看她的。”我说。
叶瑾凉没有再说话,点头打算出去了。而我刚想回神跌坐在椅子上喘口气,没想到他又转了过来:“对了,你最好还是跟江左易保持点距离吧。
他的身边,总是不太平的。”
我刚想脱口一句与你何干,但又觉得叶瑾凉说这话不像无缘无故。
而说起江左易,上一次回我邮件好像的确是三天前了。
“他怎么了?这几天没来过公司么?”
“他自己那边都自顾不暇了,当然不会过来。”叶瑾凉丢下一句话就真的走了,倒是很成功地弄得我满心忐忑。
“詹毅!”我冲出门去,拉住我的助理:“这几天你见过江左易么?江源集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您没看新闻么?”詹毅说:“就在前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