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卿真材实干,颇识大体,孤一定要好好赏你,赐你御酒两坛,黄龙美人三名,另有良田百亩,以表嘉奖,你且先退下吧,孤再和众臣商议一番。”
李忠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谢恩,眼中泛泪,喉头连番哽咽:
“殿下待小人如此厚爱,真是小人的莫大荣幸,一生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殿下知遇之恩于万一,唯有为殿下长年祈福,以求庇佑江山永固,万世太平。”
“好了,你退下吧。”
萧懿微笑着,挥挥手道。
李忠感激涕零,连滚带爬地离去。
“这个家伙倒是会顺竿子往上爬,还真是会见缝插针,趋炎附势之徒。”
“不过这种墙头草,反而更加值得信任。”
旁边的幕僚说道,他叫刘仁轨,字文矩,是太子东宫幕僚之首,也是最受器重的几位幕僚之一。
萧懿颔首道:
“这个李忠,虽然是墙头草,但也懂得审时度势,并非一味的趋炎附势,而是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选择,比那些一心只想巴结权贵却不知道自身斤两的愚蠢官员强得多。”
刘仁轨笑道:
“殿下慧眼如炬,属下佩服。”
萧懿摆摆手:
“行了,你也别给孤戴高帽子,这次孤之所以如此容易便破除了四方使馆之围,你也功不可没,孤一定不吝封赏。”
刘仁轨连声谦逊道:
“属下惶恐,能为殿下效力,本来就是属下的福气。”
萧懿笑骂道: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也别跟孤打哈哈,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刘仁轨拱手道:
“属下才疏学浅,实无所欲,只愿意追随殿下左右,鞍前马后,尽忠职守。”
萧懿笑道:
“看起来你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但是孤记得你曾经提到过,你妻子已经病逝,孤可以替你做主,赐予你美妾三名,良田百亩,你觉得怎样?”
刘仁轨脸色一变,神情黯淡下来,低下头去沉默许久才缓缓道:
“殿下,属下……”
“你放心,孤绝对不会勉强你,孤会让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为你完婚。”
刘仁轨点头道:
“属下多谢殿下好意,既然如此,属下就不推脱了。”
…………
诏狱里。
杨岱盘坐在牢房的草垫上,周遭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只余下呼吸声响彻在空间中。
周围十分安静,尘埃的颗粒在阳光下无声悬浮,像是一张轻柔的网,笼罩在这个空间之内。
杨岱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津津有味的看着,偶尔翻动一页,似乎对于其中的故事充满向往。
这是一本游记,虽是杂书,但里面的故事却极具传奇性,令人向往。
如今杨岱身陷囹圄,却感到几分难得的悠然。
杨岱躺靠在草垫上,享受着一丝虚度时光的惬意。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昏暗的烛火摇曳着,照亮牢房角落,忽明忽暗,显得有几分诡秘。
在这里一日三餐倒是比在外面吃的还好,
每顿都是荤菜。
杨岱进来七天了,都胖了一圈。
不过他也知足了,至少现在还活着。
杨岱垂下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下的草料,漫无目的地看上许久。
过了一会儿,杨岱开始屏住气,既不用外呼吸也不用内呼吸,瞧瞧自己到底能憋多久。
“嗯……”
终于,三息后,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牢房的墙角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划痕,杨岱一个个看着。
墙痕大概是用碗碟的碎屑划成,有深有浅。
显然是不同的前任狱友所留。
有些刻痕入墙三分,笔锋凌厉,有的则是半尺宽,深约二寸,最短的仅有半指。
杨岱猜测这些人多半心情悲愤,毕竟在诏狱中被关押了数月,若是不找个发泄的途径,恐怕会疯掉。
还有的划痕又短又浅,只有寥寥几条。
应该是被人欺负的太惨,或者被人威胁。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杨岱身在牢笼,也只是在重复前人的经历,重复同样的悲欢,从中寻找乐趣罢了。
如此想来,杨岱的心绪更坦然了,不过他又想,这些人是想算清出狱的日子,才划下刻痕吗?
还是为了记住他们仍然活着?
谁都不知道。
又或是这样的刻痕仅仅是对旁人的一种倾诉,好像后来的人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可若是不在牢里,有多少人会为自己的每一日铭记呢?
或许是因为死过的人,更加珍惜活着的机会。
又或者我们所有人也划着另一种看不到的刻痕?
牢里牢外,并无区别。
杨岱不自觉生出一丝生命的渺茫。
牢狱虽小,只得一隅,但并非与世隔绝的荒漠。
它更像是一叶浮于光阴长河的小舟,看似静止,实则漂流在浩瀚汪洋之上。
任由船客来了又去,将自身的刻痕承载于它。
后来的船客由于各种原因,不断地改变着这种刻痕。
一个个印记消失在风浪中。
杨岱不敢去想象,如果未来某一天,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一个船客吗?
纵然船客逝去,但刻痕永在。
因为时间会磨灭掉一切,唯独不会抹杀刻痕的存在。
杨岱突然想写一本书,突然间又开始思考了起来。
假如一个人的性子应由魂魄控制,为何会受到肉身的影响?
莫非在肉身内有一种和魂魄一样的东西?
那又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是善念?还是恶念?
魂魄的存在形式和本质又是什么呢?
是先有魂还是先有魄?
或者……魂魄本身就是由先有的性命而演化而来?
性者主宰精神,作为识海的核心。
命者,主宰肉身,是躯壳的核心。
二者相互依存,合一为魂,魂不离体,魄不散。
倘若二者缺失一环,魂魄的存在形式又是怎样的?
如果少了魂,人会像植物一般长眠不醒。缺少了魄,人就成为一个飘荡的鬼。
而离开了魂的魄,或是离开魄的魂,又是什么样的?
杨岱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因为他的脑海中根本没有这个答案。
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何自己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将它联系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