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的药味比外殿更重,混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十分呛鼻。吴帝不适的掩了一下鼻子,却又迅速的放下。
距离床头几步的距离,有张方桌。桌上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大大小小颜色不一,贴着红色的标签。
方桌的后面,是铜盆,盆内盛水,边上搭着布巾,布巾染红,
床榻上,躺着众多人服务的对象,一个美丽的女子。
女子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安详得好像没有呼吸一样。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形成一道道的竖痕。
吴帝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看向她,血腥味更浓了。
“她怎么样?”他问。
跟随进来的主治太医回道:“还在危险中,随时有停止呼吸的可能。”
吴帝对于他的回答十分不满,“这都已经是第五天了,你还跟朕说这句话,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太医一脸苦相,“回陛下,臣与其他几位太医日以继夜,不敢有丝毫懈怠。实在是,这姑娘的伤太重了,每一道都是致命伤啊!若不是陛下您的那颗回春丹吊着她的命,只怕她早已撑不住了。”
回春丹,据说能将临死之人吊命三日。
三日内能保证她不死,但三日后若得不到救治,照样呜呼哀哉。
这是南楚皇后带过来的陪嫁,世间只此一枚啊!
这是何其珍贵的药,陛下怎么会用在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身上。
吴帝深吸了口气,呛得他心肝脾肺肾都难受。于是果断的转身,转移到外殿去。
一众太医又跟着出来。
廊下,吴帝负手,透过白玉珍珠望向远方的天,不容置疑道:
“需要什么药,尽管提,太医院里没有的,朕都会想办法替你们拿到。最迟明天,朕要听到她脱离危险的消息,否则你们也没那资格再呆在太医院了。”
身后太医唯唯诺诺应下,深秋里竟然满头冒汗。
一个随时都要死的人,却强硬要求他们将她救活,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他们是能治病,但治不了命啊!
可皇帝的圣旨,谁敢违逆。
皇帝一离开,厚重的宫门再次关上。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整个来恩殿,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密不透风。
殿内捣药的两小太监压低声音嘀咕着,左边的问道:“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皇上这么重视,大半个太医院都搬来了?”
右边的小太监跟他咬耳朵,“我听说啊,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恩人?一个小姑娘,怎会是皇上的恩人?”
“你别不信。听说前几天皇上去西山狩猎,被刺客追杀,幸好是这姑娘舍命相救,不然咱们皇上有可能就...”右边的小太监做了个咔嚓抹脖子的动作。
左边小太监哦了声,“那她真是幸运。等她醒来,估计就是娘娘了。”
右边小太监瞄了一眼内殿,“我看悬。都五天了,还没脱离危险呢!”
“那倒也是。可惜了,有这福没那命。”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主治太医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从陛下那受到的压迫很不客气的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我看你们是闲得很,呐,今天之内把这药捣完,捣不完不准睡觉。”
他将一筐的干草药扔了过去。
“哈?”两小太监苦瓜了一脸,“这..”
这也太多了吧,搞到明天也搞不完呀!
两人还想再求饶商量一下的,可主治太医已经转身,进内殿去了。两小太监只得你看我我看你,耷拉了肩膀一副生无可恋。
吴帝出了来恩殿,便去了寿庆宫陪同皇后用早膳。
用过早膳后,还来不及休息,又被御书房内传来的权大将军求见给拉了过去。
“陛下。”
吴帝进入御书房时,候在里面的吴国大将军恭恭敬敬的躬身见礼。
吴帝虚扶了他一下,让他起身,边走向御案边问:“人找到了吗?”
权懿跟着走了过去,御案前十步距离处停下,回道:“找到了。”
“那就按照朕的意思去安排吧!”
“臣遵旨。”他如狼一般凛戾的双眸中其实闪过一抹迟疑,然而这抹迟疑很快的又消失了。
君威至上。
“记住了,一定要公孙家的人先找到。”
“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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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吗?”
公孙府的书房内,公孙展紧张的看着一路风尘进来的关月。
“没有。”关月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他吃了一路的尘土,再加上秋天天气干燥,令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哑又疲惫。
“不应该呀!”公孙展局促不安的在房内来回踱步,“好几个大活人,不可能消失的得无影无踪的。就算遭遇了不测,也应该留下蛛丝马迹才对。”
他忽而想到了那日摔碎的茶杯,那种突然心生的心神不宁,难道真是不详的预兆吗?
“不行,我得亲自去找她。”
“公子不可。”关月忙拦道住他,“王爷不在赋城,赋城必须有您坐镇。如今大军在外,一应粮草都需要您的调度。您若离开,赋城定乱。”
他缓了下语气道:“公子放心,容大人的人也在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而且王爷有蜂巢,身边又有房氐流光那么多的高手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由是如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公孙展还是不安。
“我倒觉得以王爷的性子,说不定是躲哪快活去了,或者是在玩什么把戏。如今两军对垒,她却突然失踪,这很符合她一贯出其不意的作风。”关月如是分析。
公孙展听着,倒也觉得他的分析颇有道理。
“可是,南楚军却为何退了?”
“这...”这关月就解释不上来了。
公孙展继续道:“南楚军攻打邕城,无非是想趁着君悦不在,少了个强有劲的对手,更容易拿下。而今君悦还未到邕城,他们怎么就退了?”
关月猜测,“莫不是,南楚的撤军与王爷的失踪有关?”
公孙展停下了踱步,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垒书册上,沉沉道:“不管这其中的真相到底为何,总之必须尽快找到她。越快越好。”
“去备车,我要进宫。”他吩咐道。
他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回到了前世里,面临着齐国亡国,恒阳被屠一样,放眼望去,全是鲜血,全是尸体,全是哀嚎,全是惨叫。
天地熔炉,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