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缓也是十几岁年纪的少年,与韩屯蒙早就相识,此时一见,分外亲切,二人彼此行礼,一阵寒暄。
韩屯蒙拱手道:“公子莅临敝国,未及远迎,失礼失礼!”
魏缓道:“太子忙于国事,操劳过度,缓因事出于急,未及提前知会太子,是缓失礼啊!”
韩屯蒙道:“不知魏有何事,竟以公子为使?”
魏缓道:“事关赵公子朝,魏欲助朝,特来请教韩侯。”
韩屯蒙顿时心头一喜,不由庆幸自己刚才选对了立场,如果魏老大下场站队赵朝一方,那么韩国没有理由不跟进的。侠累这个老狐狸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哈哈,真是痛快啊!
韩屯蒙随即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兹事体大,请公子面见君父,共商大计。”
魏缓拉住韩屯蒙的衣袖:“太子先请,请,请!”二人随即携手上殿。
魏缓走进大殿,双手向韩侯长揖行礼道:“外臣缓,拜见韩侯。“说毕,奉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珪璋,为“执玉”。韩侯先 “辞玉”,后“受玉”,再“还玉”。 魏缓向韩侯献送车马和方物等礼物,韩侯也对魏使进行馈赠,以示答谢。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后,韩侯才开口问道:“公子此来,不知魏侯何以教我?”
魏缓答道:“寡君有亲笔之书致于君上。”遂奉上锦囊密简。
韩侯打开一看,吃了一惊,魏武侯在密简中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约韩与魏共同出兵,助公子朝返回邯郸复位。
韩侯看毕,将密简传与侠累与太子分别传看。
侠累不由眉头一皱,没想到魏国此时横插一杠,此事难矣。太子则是喜形于色,招牌式的微笑更加灿烂如花。
侠累奏请魏公子暂到馆驿歇息,然后君臣好从长计议。
待魏缓回避之后,朝议再次进行白热化交锋状态。侠累坚持己见,大义凛然地拒绝干涉赵国政事,保持韩赵同盟关系,一副忧国忧民的表现。
太子则据理力争,力主韩魏共同出兵,逼迫赵国退步,如果赵朝成功复位最好,如果不能,也要为韩国争取最大利益。
争论到激烈处,侠累和太子不免唇枪舌剑,互相攻讦,气氛极度紧张。
侠累一时气怒,“竖子”一词脱口而出。太子就算再“笑面虎”也受不了这个,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应声而来。最后韩文侯不得不出面和稀泥,朝议暂息,从长计议。
但是,这样双方就彻底撕破了面皮,二人心中都杀心顿起。
韩屯蒙回府后将几案上的青铜器皿摔了一地,又愤恨地上去跺了几脚,也不能稍解心中的愤懑。刚才在朝堂之上又被侠累老贼劈头盖脸的抢白了一番,虽然他笑脸相迎,但心中的愤怒却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侠累老贼一句“竖子”,更让韩屯蒙出离愤怒。
“竖子”是古代骂人的话,这也是古人骂人不带脏字的高级表现。为什么鄙视时称竖子?有一种解释说是指站立在主人一边,即竖在那儿。
另一种解释则指竖子是个骂男人的话,可能就是在男人身上能竖起来的那个物件。尤其是小孩子,每天被尿憋醒时,都是朝天一柱香。
用脐下三寸来攻击人,可见这个词的侮辱性有多大。
稍微平息了一下心情,韩屯蒙唤来贴身内侍,冷声问道:“严仲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内侍低声道:“仲子方面传来消息,刺客业已启程,近日即可入韩。”
韩屯蒙道:“不会又派来几个阿猫阿狗、徒增笑料吧!”
内侍道:“来者聂政,工于剑术,素有侠名。”
韩屯蒙哼了一声,显然对严仲子很不满意,严仲子数次刺杀侠累,都以失败告终,一时成为笑柄,也令太子非常不爽。
内侍又道:“仲子请求秘密回韩,以助公子!”
韩屯蒙想了想,目前正是与侠累争斗的关键时刻,此刻把侠累的老对手引入,或许有用,遂淡淡地说道:“也好。”
此时,府门口的管事进来禀报,称晋国公子俱酒求见。
韩屯蒙道:“让他进来。”
这两日晋俱酒烦闷不已,墨家居然没有发现聂政的任何行踪,发现不了聂政,如何施救,自己此行不是做无用功吗?
晋俱酒与墨家弟子滕密会一次,请求墨家在四门广布眼线,第一时间发现聂政踪迹,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手段,拖延聂政时间,以通知他及时赶到,劝阻聂政。
晋俱酒暗想,聂政刺杀的目标的侠累,如果能接近侠累,或者可以发现聂政。如何接近侠累呢?通过太子!通过赛马!
在太子手下的陪同下,晋俱酒和端木伯御对太子的赛马、赛车进行了充分了解。又通过观摩其他赛事的方式,对侠累的赛马赛车也进行了深入分析。
伯御眼光独到,看出侠累的赛马整体上比太子的赛马高出一个档次,即使做为顶级驭者的他也没有把握在比赛中胜出,是以忧心忡忡。
晋俱酒反而看出门道,这些条件恰恰符合孙膑当年的分析,看来历史上“田忌赛马”的故事可以提前上演了。是以前来拜访韩屯蒙,意图通过赛马接近侠累,从而发现聂政的足迹。
二人见礼后分宾主落座,韩屯蒙问道:“公子,阳翟风物可还值得一观?”
晋俱酒拱手感谢道:“多谢太子安排周全,阳翟气象,果然不凡。更不凡者,太子声望也,阳翟百姓俱皆称赞太子高义,韩人福气啊!”
韩屯蒙哈哈大笑,刚才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晋俱酒暗道,后世心理学家所言非虚,逢迎之词可释放善意,令人心情愉悦,还可强身健体啊!实在是居家旅行、绝处逢生、化险为夷、峰回路转之必备良药!
晋俱酒又道:“太子,俱酒近日遍观阳翟赛马,偶有所得,愿说于太子。”
韩屯蒙顿时来了兴趣:“哦?公子但讲无妨。”
晋俱酒道:“太子之马,确实稍逊于相国之马,故负多胜少,失金颇多。”
韩屯蒙道:“然则伯御在此,亦无法乎?”
晋俱酒看了看身边侍立的伯御。端木伯御立即上前回道:“回禀太子,陪臣近几日试御数场,均不理想,心有忐忑,怕耽误太子大事。”
韩屯蒙沉默不言。
晋俱酒开言道:“太子,外臣有一法,或可助公子有所胜出,公子可愿一试?”
韩屯蒙有些吃惊,原本寄希望于端木的御术,但没有想到这个落魄公子处处出头,难道真有过人之术?
韩屯蒙道:“俱酒公子,但请直言。”
晋俱酒道:“太子尽管重金押质,外臣能令君胜。”
韩屯蒙道:“适逢年末,君父有东孟之会,祭祀天地,祈福来岁。按往年惯例,会毕,有赛马之娱,彼时吾自会重质,且看公子手段如何。“
东孟之会?
晋俱酒闻言一呆,聂政就是在东孟之会上行刺侠累的,这个紧张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可自己还没有发现聂政的影子,如何是好?
韩屯蒙看晋俱酒忽然无语,不禁戏谑道:“公子惧乎?”
晋俱酒莞尔一笑,对历史上孙膑这位兵家的大谋,他还是有信心的。遂笑道:“非也非也,俱酒是想借太子之势,亦押百金,可惜此行匆忙,金不多矣!”
韩屯蒙就喜欢看晋俱酒这个又穷又窘的样子,这让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闻听此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公子勿忧,区区百金,何足虑耳,吾赠公子二百金,以为阳翟游资,公子恣意游历。”
有人给钱,当然要啊!
晋俱酒装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拱手施礼道:“如此外臣权借太子,来日定当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