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庆载以散士身份入秦,最终成功卧底秦国不同,“鬼谷四友”中的另一位纵横大才江牟,则是以汉国特使的身份入楚的。
江牟在鬼谷子门下,除了学习纵横之术,练就一双利口外,还对天文、地理、水情、山势等知识兴趣颇浓,所学匪浅。
一路之上,江牟把楚国的道路交通、山河地理、重要关隘、河流湖泊等情况仔细调查、细心观察,并且绘图收纳,收集了沿途之上重要的军事地理情报。
汉国使团进入郢都之后,按惯例首先应该拜见令尹昭奚恤,由令尹安排楚王的接见时间。
但江牟却反其道而行之,入郢之后,以“同是魏人、又都姓江”的理由,首先拜访了大夫江乙。
江牟见了江乙,趋步上前,一揖到底:“江国之后江牟,拜见大夫!”
江乙闻言虎躯一震:“既言江国,合是同宗,大夫不必多礼,且堂内叙话。”
江姓,出自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江国。
江国是伯益之后,嬴姓,江氏。其建国之初可以追溯到商朝时期,周初臣服于周,其故地在今天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一带,
江国地处膏腴之地,临淮水而居。其地肥沃、物产丰富,夹在楚、宋、齐等国之间。
春秋时期的小国,始终逃脱不了晋楚争霸的大环境。江国也未能摆脱时晋时楚的求生套路,公元前624年,楚国怒而伐江,晋国救之。次年,晋军撤走之后,江国最终被楚国吞并。
江国毕竟离楚国太近了,晋国也是鞭长莫及。反倒是秦穆公闻听同属嬴姓的江国灭国,非常哀伤,穿着素服以示哀悼。
臣下劝谏,秦穆公回答道:“同盟灭, 虽不能救,敢不矜乎?”意思是面对同姓灭国,但不能相救,实在惭愧。
江国灭国之后,国人四处逃散,为纪念故国,以江为氏。其中一支逃到了晋国境内,这就是魏国江氏的由来。
江牟巧妙地用江国的往事,拉近了与江乙的距离,并奉上一份适当的礼品,名为故国晚辈之礼。
江乙知道江牟是汉使,与自己政治立场不同,但江牟所送的不过是一份寻常之礼,也不疑有他,且笑纳了。
江乙也是人精,谈话之中处处提防,并不透露任何楚国之政;江牟也十分默契地只叙江国往事,不谈楚国一字。
俄顷,江牟告辞,江乙道:“大夫有重任在身,老夫就不留饭了。待国事已了,老夫请君共食云梦之鱼、郢都之羹。”
江牟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言为定,届时一定前来叨扰。”遂告别出府。
江乙望着江牟登车远去的背影,捉摸不透他此行的目的;江牟在车上则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今天能见到江乙,并在其府中坐上一会儿,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紧接着,江乙重整行装,带着国礼、国书前去拜会楚国令尹昭奚恤。
江牟见到令尹昭奚恤之后,少不了一番复杂的见礼。江牟一边行礼,一边观察昭奚恤的表情神态
楚国刚刚制定了偷袭汉国鱼复的决策,江牟就突然出现在郢都。而且汉使不先来拜见令尹,却先见江乙,昭奚恤难免心中狐疑,故而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一切,哪能逃过江牟的眼睛,他心中若有所动,估计楚国佬没安什么好心眼。
江牟察言观色的本领堪称了得,因为这是鬼谷之学的传家秘学。鬼谷子创造了两个汉语词汇,一个是“纵横”,一个是“揣摩”。在其着述中,有专门的《揣》篇和《摩》篇。
昭奚恤就算脸上涂上十斤厚的粉,江牟也能洞察出其表情背后的秘密,这就是揣摩之术的厉害之处。
昭奚恤别有用心地问道:“贵使从何路而来?”
江牟也模棱两可地道:“外臣从水路而来。”
昭奚恤眉毛一挑,心中暗忖,不知道汉使来郢途中,是否观察到了楚军溯江西进的动作,尽管是扮作白衣商贾。
江牟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一份礼单:“寡君曾言,昔日在郢,有欲挑拨楚汉关系、不利于寡君之事,多亏令尹心怀大局,居中斡旋,方使两国关系稳如石,坚如金,故令外臣献上不忝之仪,以谢令尹。”
昭奚恤瞟着礼单上不菲的礼品,思绪飘回到当初两国郢都之会。彼时左尹昭亭与司马子布,因为吴起奔汉的缘故,欲对俱酒不利,昭奚恤拼命劝阻,也未济于事。
最后是俱酒急中生智,借酒耍疯,挟持楚王出游,方才解了一场大难。
不过后期昭奚恤确实在楚王面前好一通劝谏,为稳固楚汉关系做出了贡献。
而如今,同样的戏码再一次上演,令主张楚汉交好的昭奚恤心里颇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亲汉,而是悲哀自己身为大国令尹,正确的主张总是会被佞臣干扰,得不到楚王的重视。
昭奚恤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放下礼单问道:“多谢汉侯关心,汉侯安否?”
江牟道:“寡君安!不过,外臣临行之前,寡君有话,命外臣向令尹讲一则故事。”
昭奚恤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汉侯命使臣向自己传话就传话吧,还讲什么故事!
江牟也不理会,径自开讲:“昔日巴王暴虐,民不聊生,寡君奉天意、顺民心、起义兵。有阆中守将巴天冶者,临水筑塔、沿线设伏,以阻天兵。”
昭奚恤眨巴眨巴眼睛,你讲这些几个意思?征伐巴国之事和老夫说得着吗?
江牟继续道:“汉侯为救民于水火,遂命舟师白衣渡江,夜袭烽火,阆中遂平!”
江牟笑眯眯地看着昭奚恤:讲完了!
白衣渡江?!昭奚恤的左眼突然“嘣嘣嘣”跳了三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汉侯令贵使传话,其意何在?”
江牟道:“寡君天纵之才,常有异于常人之举动,外臣鄙,不知其意。原话传到,外臣之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