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恪不是苏醒了,只不过是懵懵懂懂地试图坐起来双眼无神地转了一圈。
视线锁定在沈离山脸上然后好像眼睛里浸满了忧伤,继而嚎啕大哭,悲恸非常。
沈离山端着剩下的小半碗药,被他晃荡着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这是怎么了?”
顾清恪没有回答,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师尊,师尊……”
沈离山听不清楚:“什么?你说什么?哪里痛吗?”
毕月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脸:“这家伙叫师尊。”
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脑子坏掉了还是耳朵坏掉了,毕月不理会人类和兽类之间的区别,开始强制把自己身上才有的一些东西与沈离山比较。
自己看中的男人要是太衰,以后自己碰见别的锁金兽要怎么混?
它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在誓言之前说的就算沈离山很快就要离开甚至死去也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这一声声模糊的师尊把沈离山原本就十分轻柔的心变得软得一塌糊涂。
沈离山看着眼前高大的顾清恪想着,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年纪小,遇到什么事情就只会找自己心里信得过的人依赖的人。
“没事没事,师尊在这里。”沈离山放下手中的空碗,把虚弱地挣扎的顾清恪抱在怀里,就像很久远的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一样。
师尊这个词,沈离山的体会真的不深。
上一辈子,有人叫他小叫花臭要饭的,后来有人叫他伍长,叫他百夫长,叫他千夫长,参将,将军,主公,皇上。最文雅的称呼是沈公子。这些都是对力量对权势对地位的尊敬,看得是背后的军队手里的人命和面前匍匐的人群。他们的眼睛或多或少掺杂着许多功名利禄的追求,一些血海深仇的热血,没有这般单纯亲昵仰望的痴缠。
他们一起呆在茶山居的日子不算长,就算上在逍遥山的光景也不过两年。我们离别的时间已经比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长四倍。
不,也许在顾清恪的心里,记挂的是那个从小带他长大灵药堆砌严格要求的那个疯魔的师尊。也许这么多年来终于理解了师尊的良苦用心,即便在睡梦中在伤痛中也还是惦念着师尊的好。
沈离山觉得顾清恪更加可怜了,他嘴中念叨的师尊已经不在了。
那个和他相依为命,对他入道甚为执着的沈离山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是他泉下有知,知道当时折腾着不能入道的徒弟短短十一年中就已经进入了金丹期,而且在自己身陷险境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来救自己了,会不会略感欣慰?
他的手轻轻地拍在顾清恪的背上,像是在安抚一个幼小惊慌的孩童。
此刻的宁静让原本有些躁动的顾清恪现在安静了下来。
“他好像好些了。放他睡好吧。”毕月觉得顾清恪挺大个人了,抱着挺沉的。
沈离山安顿好顾清恪又到外面去找春山涧,看这家伙抱着阿黑呼呼睡得十分香甜,只好作罢。
外面春山涧占了,床上睡着顾清恪,沈离山只好在房间里的书桌前拿本书看着。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很快就天亮。天一亮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会找上门来,想睡也不会睡得安稳。
果不其然,宋公子的精神好像特别旺盛,一大早神采奕奕地来找沈离山。
“沈俊!”
沈俊是沈离山当小道士的化名,俗是俗了点,配上这张精心变幻的脸也不算是自夸了。
和宋钟源的精神头相比,沈离山两眼下青色十分显眼。
凡人的躯壳做的十分逼真,熬夜就是会累,脸上的反应十分真实。
“这是昨夜照顾这位小兄弟没有休息好?”宋钟源显得有点过于热络,“我就说昨天就应该让我们郝医师留下来照顾,你去客房好好休息。”
沈离山一拱手:“多谢公子关心,现下也没有什么大碍。小道修行日子浅,自然比不上。自己救回来的人,也不好再麻烦公子了。”
“这么客气!”宋钟源一把打下他的手,自说自话就去内间床头看那人。
毕月显得很警惕,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
沈离山悄悄使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又转头对春山涧说:“阿剑,快点给公子上茶。等会儿你去街上药铺再照着方子抓一副药吧,昨晚都打翻了。”
宋钟源没有停下脚步坐到了床边:“这是怎么回事?昨天的药没有吃进去?”
昨天洒在地上的药干了,形成一团一团暗褐色的污渍。
“吃了一半。”沈离山挪步上前,深恐他搭脉,脸上还是好奇的样子。
宋钟源手上不闲着,转过头对春山涧说:“你就到镇上的药材铺子去拿药,就说是刘宅的主子要的。也不用银钱,他自会月底到这里来拿。”
沈离山一点头,春山涧就出去镇子上打探情况。
“你知道你捡回来的人是金丹期的修士吗?”宋钟源见只有两人了,开门见山地说。
沈离山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这人受伤了,师父说不能见死不救。而且这人长得好看不像是坏人。”
宋钟源抬起眼睛:“坏人能脸上写着?还有你,在酒楼的时候就把我认成一个坏人,故意气走我。你这识人的笨拙程度还敢乱捡人回来,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吧。”
沈离山惊讶于宋钟源这人的复杂和善良,果然深宅大院里养不出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公子。
“怎么?你很惊讶?是惊讶我的善良还是惊讶我的洞察?”宋钟源给顾清恪把完脉是假,他根本不会看病,用灵力试探这人是否睡着是真。
沈离山挪开眼睛不看他清澈的眸子:“没有。”
“伪装。”
“什么?”
宋钟源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看里面清浅纯真善良明媚,好像不认识世间的险恶看透人之间的阴谋。这是伪装。”
沈离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公子要对自己说这些。
交浅言深是大忌。
世家公子哥说自己的单纯是伪装,那现在呢?把伪装撕破给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是不是也是一种单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