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恪来的时候一身风雪,沈离山的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不管那张脸看上去的表情是多么无辜,斗篷之下伸出来的那只手多么白皙无瑕,沈离山木然的脸上还是在眼中流露出一丝对邪恶的厌恶。
顾清恪习惯了,他的手拂过他的眉宇之间。
冰凉又温暖的触感让沈离山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还是不说话吗?”
沈离山闭着唇,顾清恪自问自答了起来。
“对。还是不想和我说话。”
“翠湖说你和她说话了。”
“跟你说件稀奇事,最近每到月圆的时候就会出现两个月亮。我以为是我看错了。但是我知道不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气息那么像你的英雄岳栖鸣呢?”
“你是不是要说岳栖鸣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我最擅长用幻术了,多少个岳栖鸣多少个陆青崖我都可以给你变出来,在你面前让你看见杀一万次。”
“是幻术吗?你真的相信是幻术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是宇宙之间时间空间之中万千世界中的无数个岳栖鸣都是真的吗?”
“不相信?那你看着。我就给你再杀一次。”
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顾清恪的话成功让沈离山的眼睛里再一次有了他的存在,木然的情绪中多了一层波动。
沈离山动了动嘴,两片嘴唇粘在一起扯开有点费劲。
“好。”干涩的嗓音不像自己的声线,沈离山自己都有点不习惯。
顾清恪收回了手,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半没在水中的人,低头看着他飘散在水中乌黑的发丝好像是下定了决心。
临走之前撂下一句话:“如你所愿。你要来看。”
打击一个月亮?
沈离山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在索溪暗洞中,沈离山也只是利用月亮的能力放大自己的力量,充斥空间震碎虚妄。
翠湖在幽咽泉附近发现的小红花开得好看,指给沈离山看。
沈离山一下子就认出这朵花和云中殿岳栖鸣花盆里珍而重之养着的那朵琉璃火云一模一样。只不过石山后面的这棵长的羸弱,花朵也不大。
想当初在茶山居的时候,岳栖鸣都带着,早上搬出来晒太阳,中午搬进去,每三天淋一次雨。要是没有下雨的话,他还得捏个诀给它找个下雨的地界。
“你就不能直接给它浇点水?”
“琉璃火云娇气得很,得有无根之水才行。”
“琉璃火云?这不就是一棵平平无奇的小草吗?火?不还是绿色的?……”
“它开了花就是火红的颜色,有琉璃的光彩……”
沈离山指尖还没扒拉到那草,岳栖鸣就给抱走了。
沈离山笑他对一棵小草比对他心上人都上心。
现在这棵草就这么长在幽咽泉边,不需要晒太阳不需要吹风也不需要什么无根之水。
要是岳栖鸣看到,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半死。
啊,不对。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好像不会生气。
岳栖鸣说这朵花是疗愈的圣品,千年万载加上在医书典籍上记载的一共十棵。
这就是第十一棵。
如果把事情说得神秘一些,天上双月又得遇奇珍,看来自己的霉运也许就要走到头,好运就要来了。
沈离山攒出力气吃完了翠湖带来的饭菜,让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他让她最近就不要来了,自己可以开始尝试自己运转灵力给自己疗伤。
如果顾清恪问起来就说自己还是那个老样子,只不过渐渐醒来的时间长一点了。
不过最近顾清恪没有时间问到沈离山,他有了自己的麻烦事。
双月他见过一次,那一次沈离山和岳栖鸣走了。
那个世界编号08。
那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是的小喽啰,被沈离山瞧不上,天天被当作试验品。
顾清恪只是在他的身体里看着,用他的眼睛看这个恶毒的人能玩出什么花来。
他来得太迟了。
山巅之上,寒霜之下,一树海棠开得妖艳。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顾清恪只听到了这一句。
那仙尊的脸色刷白看着沈离山牵起岳栖鸣的手,顿时间风云变色,天上两个月亮搅动海浪滔天。
三个人的故事,在第四个人看来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顾清恪没有见过沈离山对谁有可以把后背交付的绝对信任,眼中有这么多的深情,他们是上天钦定的眷侣,共同抵抗强大魔尊的怨念。
岳栖鸣还是一样强大,眉眼间的焦躁和顾虑全都是因为身后的沈离山。他今天不同寻常。
顾清恪还没有见过许多世界的沈离山,但是现在的他明显是最弱的。
那个面目不清的仙尊堕入魔道的时间虽然尚短,但实力确实很恐怖。
熟悉的魔息张狂又悲哀的肆虐,只不过将眼前的人捆绑得更扎实。他们上演的你侬我侬更加碍眼。
这个魔尊还是太仁慈,顾念着沈离山没有下狠手。
得不到,不应该冲着岳栖鸣去啊,应该抓到沈离山才对!
同为魔界中人,顾清恪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他手一挥一团魔气毫不留情地朝着沈离山袭过去。
出乎他的预料,沈离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不能避开。
眼看就要直接承受这一击,岳栖鸣将人护在身后自己接了下来。
混战之中,那人的剑转眼又到,岳栖鸣躲闪不及。
高手之间生死就在毫厘,况且今天两人联手才勉强打个不相上下。
被一剑对穿的岳栖鸣迅速被魔息浸染,一团黑气将他包裹了起来。
“杀了我。”岳栖鸣对着沈离山喊道。
沈离山点点头,照做了。
岳栖鸣死了,沈离山好像也不怎么悲伤。
“不是说道侣吗?我以为有多深情。不过是虚情假意利用人心保护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吧?”
那人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胜利迈过去。
“是不是其实我不用着急,反正你也早晚都是魔界的一员。和纯洁无暇的岳栖鸣其实不怎么相配啊。”
顾清恪看着沈离山沾染了血迹的脸,精致白净毫无波澜。这样无情的样子才适合我们的离山仙尊嘛。卑劣阴险永不为善,才是你真实的内里啊。
一只魔鬼披着仙人的皮,是会折寿的。
顾清恪的心和提着剑的人一样愉悦轻快。
轮得到你说不吗?
沈离山跪在岳栖鸣身边一动不动,嘴角轻轻一扯说了两个字:“剑来。”
一把破破烂烂的卷刃剑带着血腥急匆匆地划过沈离山的脖颈,一个漂亮的回环结结实实地插在灵魄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