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纷乱的,也是破碎的。
破碎得就像眼前倒下去的吴刻勤的尸体,毫无生气。
他叫过自己几句师尊,所以沈离山觉得特别难过。
如果救他上来之后就强硬地留他在客栈或者让人送到逍遥山去,会不会这小家伙就还活着。
刚才是自己的卷口剑刺进了他小小的身体,带出来的伤口肉都外卷了,破得不成样子。
他一边甜甜地叫着自己师尊一边伸手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这样的圈套自己已经上过太多次。
沈离山很快就识破了,一巴掌就将拼凑起来的人偶样的吴刻勤打飞了。
控制他的人心真狠啊,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死不休的样子,一遍一遍地冲过来。
沈离山伸手进去震碎他的灵核的时候,他看见他小小眼眸中的震惊和害怕。
只有一瞬,他说:“安息吧。”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侧耳倾听血肉分崩离析一堆骨头落地的声音。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该有的笑容,带着慈悲的怜悯还有对人世间杀戮的厌倦。
“真好呢,离山仙尊神仙一样的人物,杀起小孩子来还是一样得心应手。”
那声音很刻薄,说的话要来扎沈离山的心。
沈离山没有搭理他,睁开眼睛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心中念着大悲咒。
“听说修仙修道,成为仙君仙尊的,尊的是师法自然,靠的是悟性天分,向来不信什么保佑,只相信天命所归。离山仙尊,你说是不是?”
那声音如苍蝇一般讨厌,沈离山没有打算理他。
打算若这人现身来必定让他和吴刻勤去陪葬。
出乎意料那人没有再言语,直到他心中默念完了大悲咒那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沈离山望着满岩壁的灯盏出神,告诉自己这是幻境,万事小心。
说不定刚才那一番话也不过是自己想象。
窥天境,究竟怎么能算是窥得了天机?
如若自己能在这里看见一二,即便是死了也算是值了吧。
沈离山伸手去抚摸一朵长在崖壁上的一朵花,猛然发现自己手上的鲜血,生怕弄脏了花瓣。
又想,反正不过是些假的,也不会染上去,便也懒得擦了。
谁料,那洁白的花瓣上立刻就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沈离山看看自己的手看看眼前的这朵花,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它的茎。
柔嫩非常,轻轻一用力,花朵便摘了下来躺在自己的手心。
这是一朵真的花。
在万千盏虚假的灯火之下有一朵真的花。
那这里必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是真的。
沈离山很快就知道了。
穿透自己胸膛的那把剑是真的。
他没有听见剑破开空气的声音,没有感受到杀气,没有感受到痛楚……
就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他被一只手从后面抱住了脖颈,剑也是这样传过来的。
“师尊,好看吗?”
那声音让沈离山颤抖。
他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低下头却认识这把剑。
不,准确地说他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顾清恪。
“不可能。”沈离山咬着牙,捏碎了手里的花,右手的剑倒着往身后刺去。
那人身手矫健,一下子就躲开了攻击。
沈离山左手上还施加了灵力抓伤了他的左手,俯身一冲得以让自己摆脱当个肉串的窘境。
“师尊对自己还是这样狠。”
顾清恪长大了,长得更加英俊了,脸上的天真和简单的恨意不见了,多了许多残忍和狠厉。
沈离山不知道自己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样的字眼,不涉及脏字也能咒骂苍天。
毕竟自己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当了时间不长的帝王也很在乎形象。
索溪暗洞被杀六十多回还不过瘾,这里接着来?
连主角都不带换的。
老天爷是墨水不够了,逮着一个人使劲薅羊毛吗?
剧本写得太过了,顾清恪就算是个命定中的反派,但是这短短十一年的修炼也不足以让他能悄无声息地捅自己一剑。
所以眼前的人一定是假的。
脑子转得再快也没有身上的血流失得快,沈离山可以断定眼前的顾清恪是假的,却无法嘴硬自己身上的伤的确是真的。
果然是应该被封禁的秘境,邪门得很。
怀念他见过的那些简简单单打怪怪赢天材地宝的剧本。
见他不做声,对面的顾清恪好像更抓狂了:“果然还是一样不愿意多跟我说一句话。不就是想念你心爱的小徒弟吗?我成全你。”
沈离山很想告诉他自己也没有多想那个小子,毕竟自己的形象不就是个冷心冷面无情无义的修仙人吗?
“上天入地,一脸哭丧样,在黑水河边徘徊不都是为了他吗?”
他的话让沈离山浑身一震,自己出关没有几天,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眼前的顾清恪更加不可能知道。
要么是他抓走了陆青崖,要么这只是自己混乱的意识里的一场戏。
玉蝴蝶拎着沉睡的陆青崖进来了。
一身红衫的玉蝴蝶肩膀甚至还有逼真的剑伤。
陆青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一个茧形的光圈里,睡着的时候脸上的坚毅就消散了,还是奶萌柔软的一个人。
沈离山看看玉蝴蝶又看看顾清恪,突然就笑了:“你不是因为杀了她才被罚的吗?你以为人们都是傻子吗?”
沈离山自己可能很傻,但熊九州不是傻子,梁友栢不是,他们肯定都检查过玉蝴蝶的尸体,玉蝴蝶一定是死了。
“没错。死得透透的。”顾清恪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得意的神情,“我把她复活了。”
顾清恪伸出一只手,像招呼一只猫一样招了一下,玉蝴蝶就像乖顺的猫咪把自己柔弱的脖颈递到了他手里。
他笑着,笑得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笑得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厨子。
他手里的力道像杀惯了鱼的老手,捏一条脖颈像捏住一条鱼的鳃。
她不能呼吸了,她像一条鱼拼命摆尾一样在他手里挣扎。
她像已经被开膛破肚了,她像已经在太阳下晒干了。
她一动不动就像死透了的鱼。
“师尊,你喜欢看她死,她现在就是死的。”顾清恪咧开嘴笑得很开怀。
他似乎很享受沈离山惊讶的样子。
“你太自大了。”
只一瞬间,沈离山就已经夺了陆青崖在手里。
即便右手的剑已经被血浸透,沈离山还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个“顾清恪”。
“师尊,你喜欢啊。你喜欢你就拿走好了,我还以为你对破娃娃不是很感兴趣。原来你是真不挑啊。哪个小孩都可以的是不是?”
顾清恪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沈离山不自觉地将陆青崖揽进自己的怀里。
“谢谢师尊。”声音清脆。
沈离山一低头。
一张破碎的脸冲着他甜甜地笑着。
吴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