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和岳栖鸣都没有问,顾清恪却在梦中又见到了玉蝴蝶。
在晨雾迷茫的早晨和岳栖鸣相对而立的时候,她会不会说出是自己故意露出了破绽让她拿走了通关玉佩?
会不会有点后悔进了崤山就遇到了奇门八卦阵,难以脱身?
所以,她究竟有没有告诉他自己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狂妄的话?
玉蝴蝶只是神秘地笑着,没有回答。
他又梦到她小的时候,长得很可爱。
沈离山开山门晚,收的弟子岁数上相差不大,那时候的玉蝴蝶还愿意甜甜地叫他一声二师兄,即便他身上一点天赋都没有。
师尊那时候是阴冷的,整日不怎么说话,与人的关系也淡,常常闭门不见任何人。
可是玉蝴蝶就是很喜欢师尊,常常找机会粘着他,找他撒娇。
那时候大师兄还在,也宠着她。
大家都很好,在崤山之外。
师尊不许人靠近崤山,只有一个人例外。
对,那个人是顾清恪,那个瘦小惹人厌不爱说话臭屁得很的顾清恪。
虽然他每一次被师尊带走再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一块好的,气息奄奄鲜血直流。
陆青崖哭得两条鼻涕挂在脸上的时候,玉蝴蝶就恨得牙痒痒。
那时候顾清恪就想这个小姑娘真是奇怪。
折磨人生不如死的怪人有什么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有什么好嫉妒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跟她换一换。
梦里的玉蝴蝶一会儿在唱歌一会儿在揍顾清恪,可是很快她躺在地上成为冰冷的尸体的画面就在他面前反复播放。
玉家还有好些人在这里陪大小姐修习,听闻消息恨不能当场活剐了他。
九州仙尊早就对这个不停惹麻烦的小子很不满意,友栢仙尊更是没有好脸色。
玉家的人来了,那么多面孔那么多张嘴在顾清恪头顶盘旋。
委曲求全唯唯诺诺保下的这条命看来还是很难顺利走下去了。
所以,他们问话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可以反驳。
他不想反驳。
反正都是要死了。
一柄短剑悄悄刺进他的心脏,冰凉的冷厉的。
他抬头一看,师尊?
他惊愕中睁大了眼睛,额上冷汗胸中如有擂鼓。
不可能。师尊会来救我,不可能杀了我!
“师尊!”
顾清恪凄厉的喊叫只引来了陆青崖。
“师兄,师兄,我在这里。你怎么样?”
顾清恪这才眼神聚焦到陆青崖脸上,闻到熟悉的山洞里燃烧柴火的味道:“我没事。”
“师兄你出了好多汗。是不是今天吓到了?”陆青崖给他拍背,“听师尊说你今天又一大早就出去给我们抓兔子,结果摔下去受伤了。”
顾清恪头晕得很,扶着陆青崖的手臂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还不到中午,你起来转转再睡一会儿。”陆青崖怕师兄撞到了脑袋,“我抓不到兔子,抓了几条鱼。已经烤上了,一会儿就能吃。”
顾清恪果然看见几条小鱼串在细细的树枝上,一条只有拇指粗细。
“我还找了许多果子,应该也是够吃的。”陆青崖越说越心虚,毕竟自己手短脚短,爬树上下也要费些时候。幸好现在秋季未凋,果子在动物嘴下还留了一些,否则他还凑不了这么多。
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各色的果子都有,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堆在一起,小山一样的。
“有毒没有?”顾清恪迟疑地看着近似蛇毒果的小圆果子。
陆青崖拍着胸脯保证:“上药草课我可是认认真真的,识别草药我可以有一手。”
顾清恪拿了几颗扔进嘴里,酸得很。他龇牙咧嘴控制不好自己的脚步,一下子又跌回自己刚才的地方。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我刚才都吃过的,没事的,都是好果子呀。”陆青崖几乎要哭出来。
顶着他关切的目光和愧疚逗哭他,顾清恪都觉得自己恶劣。
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走两步:“骗你的。你的果子还不错,就是这种样子的酸了点,把我都酸倒了。快扶我起来。”
陆青崖一撇嘴又哭又笑:“师兄你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顾清恪觉得陆青崖这话好像是在责备自己不懂事,好像这家伙才是懂事的那一个。小豆丁一样的小少爷,能懂什么呢?
“师兄,山门没有了。我们会去哪里?”
陆青崖的问题顾清恪还没有考虑过,毕竟他每天想的都是会不会被杀死,或者是被谁杀死。死亡总是考虑得多一些,活着反而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这一问,顾清恪才觉得活下去好像也好面临不少问题,可这个不应该是一个小孩子去考虑的。
“你不要想这么多,师尊自然会有安排的。跟着师尊就好。”
顾清恪说出这样的话,陆青崖都有点惊讶,以往他从不说师尊的好话,更不可能说跟着师尊就好。
他会想着逃跑。
“师兄,你好像不一样了。”陆青崖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顾清恪叹了一口气,师尊虽然冷淡阴鸷,但一直对陆青崖这个会撒娇的小子都没有真的狠下心来过。
“师尊救了我,从索溪暗洞中。”
陆青崖知道这件事,他有点开心:“师尊也不一样了。师兄你看,我就说师尊是很好的,对吧?”
顾清恪点了点头,是的,确实很好。
当一个人在善良和邪恶之间反复横跳,伤害自己又救了自己的时候,顾清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
一个过去的邪恶魂灵和现在夺舍的善良魂灵共用一个躯体,是不是算一个人?
顾清恪也不清楚。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一个邪恶的小孩。
陆青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他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上课下课吃饭修炼,等着在五十年之后才能回到家去看一看。
他愉快地回忆着拜师的那些场景,抱怨自己不过是迟来了几个月竟然就只有小师弟的位置,明明年岁上也并不比顾清恪小几个月。
顾清恪静静地听着,这些栩栩如生的记忆对于他来说都是模糊的。
他的眼睛茫然地扫过地上一角独自开放的一朵小花,白色的花瓣边缘有些发黄发焦。
渐渐事情开始有点不对劲了,发黄发黑的边缘竟然开始一缕一缕地冒着淡淡的黑烟。
鬼修?
鬼修!
脑海中自己和申精兵厮杀的血腥画面又冒出头来。
申精兵要比陆青崖高了一个头。
“陆青崖!快跑!”顾清恪听到自己喊了一声。
陆青崖没有跑,拔出自己的佩剑挡在了顾清恪面前。
“又是你!阴魂不散!休想害我师兄!”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握着剑的手却稳稳的。
是了,这个小家伙虽然年纪小虽然是个小师弟,但修为上却超过顾清恪不知道多少。
爱哭的小师弟在救他没用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