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道:“周公言之有理啊,武宁一直深受周公器重,秦大人可别辜负周公厚望啊。”
杜峰这样说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他没有讥讽周煜或者其他意思。
而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在他看来,武宁不过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小县城而已,犹如烫手山芋。
即便再逆天又能翻起多大风浪?
你周煜想拿你就拿去,到时候出了问题那可就是你的事了。
马星河是最了解杜峰心思的人。
当杜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杜峰的用意。
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庐阳府的一众官员当中要说最了解武宁县的非马星河莫属。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找个机会与杜峰好好谈谈武宁的问题。
但是都被杜峰回绝了。
杜峰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即将成为别人国家的小县城浪费精力。
对此马星河也是无话可说。
武宁新区的潜力是大,但是武宁在五年之内一定能回归唐国吗?
答案是未必。
注意这里是回归。
不仅仅是民心归附。
武宁的复杂是分内、外、文、武,多个层面的。
只解决其中一样或者两样,都无法令武宁归服。
秦昊的战略思路他了解。
就是以新区潜移默化地影响老城区,最终实现全城整合。
但这样也仅仅只是完成了武宁的“内”。
在马星河看来,武宁问题的本质是后唐的软弱无能和周边强敌环伺。
这就决定了单在武宁县上下功夫,是解决不了武宁问题的。
这一点他知道,杜峰知道,郢州大小官员知道,后唐几乎所有官员知道。
甚至是周煜、杨守业……即便是李烨他们自己也都知道。
可就是这些人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郢州官员之所以抱成团不让周煜把手插进郢州,就是不想跟他一起发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已。
马星河想要阻止杜峰不是他的这种想法改变了,而是他想让杜峰把武宁纳入到庐阳府的建设范畴内。
说的直白一点:让武宁的资源为庐阳服务。
而不是像杜峰这样干脆与武宁一刀两断。
周煜岂会不知道杜峰的用意?
他笑了笑道:“杜大人之意,秦大人可否明白?”
秦昊当即躬身道:“武宁定不会辜负郢州重托。”
这一句话等于彻底把武宁的管辖权交到了周煜手上。
周煜哈哈一笑,道:“好,秦大人,我们敬杜大人一杯!”
周煜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敬杜峰酒的,并且还是和秦昊一起敬杜峰酒。
但是现在却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做了。
这就是为了感谢杜峰把武宁交到周煜手上,交到了秦昊手上。
秦昊也没犹豫当即举杯道:“昊敬杜大人。”
这已经不再自称下官了。
这话一出周煜更为畅快:“好,我与你共敬杜大人!”
说着当先端起杯子,这次不再是浅饮一口,而是一饮而尽。
杜峰什么也没说,也是一饮而进。
这个结果也是秦昊想要的。
原本武宁就是自负盈亏,与庐阳府只有上下级的行政关系没有直接的管理关系。
如此一来庐阳府就不能再像以前,随便塞一个像欧阳谋那样的人到武宁来掣肘了。
这样更便于秦昊对武宁县的掌控。
有了这个前提,他就可以专心对付来自外部的阻力了。
喝完了三杯酒大家就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酒宴气氛融洽,主桌上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秦昊领着王心安、苏灿、贾政来到主桌上代表武宁县衙敬了一杯酒后,与会众人开始觥筹交错起来。
这一次晚宴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时间尚早,庐阳官员回驿站休息,苏灿、王心安等人也各自回去自己衙门安歇。
而周煜在秦昊的陪同下来到了知县县衙。
进入会客室,宁毅守在门口,秦昊亲自为周煜倒上茶水。
周煜见他用的是茉莉花茶不由笑道:“你我当日第一次见面,你喝的就是这种茶吧?”
秦昊笑着点头:“应该是在金陵戏院看戏的时候。”
周煜叹道:“现在想起来像是过去许多年似的。”
秦昊点头:“属下也有这种感触。”
周煜摆手道:“现在又没有外人,你就不要以属下或者下官自称了。”
秦昊一愣,若是这两种自称都不能用,那就只能是另一种称呼了。
他的脸上浮现郑重之色,躬身道:“学生领命。”
周煜这才点头,浅饮了一口茶道:“你也坐吧。”
“是。”
秦昊是现代人思维,并没有像其他官员那种对上官毕恭毕敬的思想。
所以周煜说了他也就拉了一张板凳过来坐在了桌子一角。
这个动作是很有讲究的。
既表示出了对长辈或者是上官的尊重,也没有奴颜婢膝。
并且一副聆听训话的架势,即便周煜这个极为讲究礼仪的人,在看到之后不仅没觉得突兀,反而还有种亲切感。
周煜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道:“你这段时间在武宁做得很好,比我臆想当中的还要好。”
秦昊谦虚道:“离不开您的支持。”
“这次我下来时间有限,不是来跟你客套的。”周煜摆手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了这次灾情,第二就是为了武宁。”
既然不让他客气,那秦昊就默默听着。
“你先说说武宁县受灾情况和现在的灾民安置情况。”
秦昊整理一下思路,把武宁县此次水灾的大概过程说了一遍。
细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周煜是什么人?
他叹道:“武宁这次水灾完全可以避免啊!”
秦昊点头:“我已经让高纪两家重修河堤了。”
以前是管不着,但二十埠码头出事之后可就不一样了。
周煜道:“武宁县能这么早就从水灾之中脱离出来,与你提前做足了准备是分不开的。”
“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不足,新河道修建的太过仓促。”
他这倒不是客气话。
要是河道早点建成,开闸放水或许二十埠也不会决堤。
接着秦昊又把如何营救安置灾民大致说了一遍。
但是只是说了整体思路,至于如何实施的,比如举行政府扩大会议、举办慈善募捐等活动却是只字不提。
周煜听完后叹息一声道:“可惜,你这套方案其他地方不能借鉴。”
秦昊笑笑不置可否。
在秦昊看来即便是能借鉴,估计庐阳的官员也不会拿来用。
这次时间仓促,周煜只是在大的施政思路和方针上,做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至于实施的方案与细则,等明天视察调研的时候自然会慢慢知道。
最后周煜问道:“你怎么看燕国和大理的这次动静?”
秦昊知道他指的是两国准备瓜分郢州的事。
其实这个是战略方面的大问题,换成是另外一个人,周煜肯定是不会问的。
在周煜看来,秦昊是非常具备大局观的。
现在来问秦昊,是有考校和提点的意思。
秦昊也不惶恐,斟酌一阵说道:“武宁的最大敌人其实还是齐国。”
周煜眼眉一挑:“哦?说说看。”
“燕国和我国的边境是在青云府,中间隔着陪陵,而武宁这边又隔着秦淮山脉,即便武宁丢失对燕国的威胁并不大,他们之所以有这个需求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都城离青云府太近,怕武宁归了齐国以后帝都受到了威胁而已。”
周煜点头:“那大理国呢?”
“大理国与齐国的边境远比郢州和齐国的边境要长,要说他们担心那边肯定要比担心我们这边更有实际意义,所以他们吞掉郢州为界抗齐国不成立,若是想要资源,郢州又太过贫瘠,对他们无用反而还是一种负担。”
周煜笑了:“让你这么一说朝廷诸公也不需要操什么心了。”
秦昊摇头道:“这只是种理想化的推测,事实上大理侵吞我国领土的狼子野心从未断过,不可以常理推断,而燕国亦是如此,虽说燕国国力弱于大理,但是侵略我国却是没有问题的,一旦让他们尝到甜头,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周煜叹道:“想不到朝廷诸公都不如你这个娃娃有见地。”
秦昊道:“其实并不是我有见地,而是朝堂上的诸公已经断了脊梁,不愿操这份闲心而已。”
周煜看着秦昊神色复杂,再次一叹:“若非如此我又岂会亲自来到郢州?我唐国积弱已久想让国民挺起脊梁,难啊!”
这就不是该秦昊头疼的问题了,他重新振奋神情说道:“杨婷芳去了青云可保燕国那边无忧,有周公在郢州坐镇,即便他们有此野心怕是也很难付诸行动。”
周煜道:“这么说来,武宁威胁也仅仅只剩下齐国?”
秦昊点头承认自己想法,又道:“而齐国目前已经把武宁视为囊中之物,所以他们也不大可能轻易会以兵戈相向。”
周煜又笑道:“按照你这么分析,武宁现在简直是稳定如山了。”
秦昊再次摇头:“这仍然还是理想化的猜测,不能作为事实依据,事实上随着武宁的不断变化,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层不变的。”
周煜点头,赞誉道:“你果然远非常人能比,有如此谨慎之心,我心可安。”
“周公谬赞了。”
周煜本想谈话就此结束,但看到秦昊仍在皱眉思索,不由多问了一句:“如此外患,浩然可有破局之法?”
问过之后又立即后悔了。
门口的宁毅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了周煜一眼。
这个问题即便是周煜自己,暂时都没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