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举指的那段河堤是预留的秦淮武宁河的入口,所以就没经过加固。
现在有几处已经在向新河道注水了,看情形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马星河也是一脸凝重,道:“幸亏你们今年加固了河堤,不然,像今年这等河水,怕是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孙文举道:“马大人在庐阳为官多年,又是本地人,像这样的情况,往年可曾遇到?”
马文道:“实不相瞒,我在庐阳为官负责工程建设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而秦淮河更是每年都参与治理,但像这样的情况也还是第一次遇上,另外我虽是本地人却不在武宁长大,只是听长辈说起在几十年前,秦淮河曾经全面决堤,而那一次……”
说到这里,他神色颇为凝重地看着孙文举道:“颍州全境洪水滔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听的人却是头皮发麻。
秦昊更是面色沉重道:“并且这次汛情发生在夏初,此时秋粮也才刚收上来一半……”
话未说完,马星河大叫一声:“不好!”
还未等其他人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河堤之下又跑来一匹快马。
马上之人气喘吁吁,一脸尘土满身是汗,来到近前几乎是从马屁股上面滑下来的,竟连站都站不稳。
马星河认得,这人是庐阳府衙的一名典吏。
他心里顿时一突。
只见这名典吏来到几人身前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马……马大人,秦……秦淮河决堤,水淹……水淹庐阳四县,知府大人请你速回!”
“什么?”
众人齐齐大吃一惊。
马星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武宁的大雨昨天下的,而这位典吏一大早就跑过来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其他四县,昨晚就被淹了。
他上前一把抓住典吏,怒喝道:“府台大人今年特意拨付五百万两银子,全面加固河堤,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水淹四县?”
“回大人,”典吏咽了口唾沫道:“小人不知。”
孙文举忙道:“马大人,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汛情,赶快抗洪救灾!”
“对,对,对……”
马星河也是慌了。
要知道今年可不比往年,去年的赋税可全指着秋收后上缴呢。
如今水淹庐阳,别说秋收了,百姓伤亡过多,上面追究庐,阳府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而他作为负责工程项目的同知更是首当其冲。
“孙老,我就不等你了,现在就回庐阳。”
孙文举忙道:“事情紧急,马大人先走不用等我。”
马星河说完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要离开。
秦昊忙拦着道:“马大人,这匹马已经不行了,你先等一下让排风把马车的马匹换给你。”
“好!那就多谢秦大人了。”
“马大人客气了。”
等换完马,马星河扳鞍上马后,又凝视着秦昊,吩咐道:“秦大人,武宁县地处秦淮河上游,为了救庐阳四县百姓,我代表庐阳准你在万不得已之时便宜行事!”
秦昊心中一凛。
忙躬身道:“下官明白!”
马星河也管不了秦昊怎么想了,扬鞭打马而去。
看着他走远,秦昊吩咐排风道:“你骑马回去,重新找两匹马过来。”
排风走后,秦昊又道:“欧阳大人,请你带着孙老回县衙,然后召集人手时刻紧盯着河道,若是形势不对可动员全县百姓往新区转移,不用等我吩咐。”
欧阳谋愣神:“秦大人,搬往新区?”
秦昊道:“那里地势比老城高些,并且生活设施齐全是目前最好的去处,我一会去二龙山让他们抓紧修建闸机,随后也会回县衙。”
欧阳谋吃惊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让全城三十万百姓全部迁走可是件大事,造成的损失也将是难以估量,需不需要向庐阳府申报?再说现在就动员会不会早了点?”
秦昊当即拍板道:“事急从权,出了事我负责!难道非要等到水淹全城才做准备?”
欧阳谋面色一肃:“是,大人!”
说完之后请孙文举上了马车。
等上车走了一段路之后,欧阳谋问道:“老师,秦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到时候万一庐阳府追究下来……”
孙文举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杜峰会在乎武宁死活?”
欧阳谋一凛,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老师,我……”
孙文举道:“一会回城找辆马车把我送回庐阳,至于你该当如何你自己拿主意。”
“老师,我……”
孙文举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在我身边数年,为官之道该教的我已经全部教给你了,再说,雄鹰迟早需要自己展翅才能翱翔,剩下的路就需要你自己来走了。”
欧阳谋躬身道:“老师教训学生定会谨记于心,只是在武宁该如何自处,还望老师提点……”
孙文举知道他问的并不是问题本身,而是以何种态度立足。
斟酌一阵道:“武宁或许是你的试炼之地,与之相比杜峰那边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欧阳谋点头:“那学生以后就偏向秦昊那边?”
孙文举摇头:“错,恰恰相反,你绝对不能和秦昊站在一个队伍里。”
欧阳谋不解:“为何?”
杜峰派你来是干什么的?你要是和秦昊尿到一个壶里,那岂不是要跟杜峰对着干?要跟整个郢州的官员对着干?
不过话到嘴边孙文举却并未点破,当官需要悟性。
他看着欧阳谋郑重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为何,现在你只需记着这是杜峰的要求,也是我的要求。”
欧阳谋当即再度躬身道:“学生谨记老师教导。”
庐阳府青阳县。
平安客栈。
一个伙计急匆匆地敲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见一书童伸出头来,一脸不耐烦道:“都说了我们一会就走,你催什么催?”
伙计连忙弯腰鞠躬道:“实在对不住两位了,不是小店要赶二位走,而是洪水马上就要来了,衙差已经通知我们离开县城前往城外紫云山,再不走等洪水到来,你我都走不掉了,还望公子海涵!”
书童还待说话,里面一人说道:“我们正在收拾行李,即刻就会动身!”
那伙计再次鞠躬道:“我们掌柜已经走了,这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到时候被洪水围困走不掉了可别怪我。”
书童摆手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们走你们的!”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伙计叹息一声,独自下楼去了。
房里正是女扮男装的独孤月娥和小翠二人。
小翠进来嘟囔道:“从早上到现在,一天催几次,烦都烦死了!”
独孤月娥道:“你没听到伙计说什么了?洪水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翠道:“都怪小姐你,好好的非要坐船,要是我们走陆路岂会遇上这事?”
独孤月娥道:“阿,你现在还学会顶嘴了是吧?爷爷肯定派人在路上堵我们,若是不走水路如何能避开他们?”
小翠埋怨道:“那现在怎么办?再也不能坐船不说,还遇上大水,真是倒霉!”
独孤月娥道:“你不要再抱怨了,赶快拿了行李离开此处再说!”
等两人从房里出来这才看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客栈,现在却是人去楼空,剩下寥寥几人还都是仓皇逃命。
小翠拉着独孤月娥衣袖,害怕道:“小姐,看来是真的了。”
“那还有假?”独孤月娥道:“走吧,快点出去看能不能雇辆马车,若是靠走,那可就麻烦了。”
等两人来到外面,只见街面上人心惶惶,人人行色匆匆,都只顾逃命,上哪雇马车去?
只听有衙差喊道:“县尊有令,出城之后往紫云山方向,或者是一路向西,不要往东,秦淮河决堤城东二十里外现在是一片汪洋。”
小翠一听吓得小脸惨白,小声道:“小姐,原来真的决堤了……”
“快走!”
独孤月娥秀眉微蹙,拉着她快速向城外跑去。
两人锦衣玉食哪吃过这苦?没跑出多远,就累的不行,弯着腰扶着一条巷子口的墙上大口喘气。
“不行了,小姐……再跑下去洪水没来,我就已经累死了……”
“你真是没用,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
“小姐你不也一样嘛,还说我……呀!小姐小心!”
冷不防一辆马车突然从巷子里蹿出来,独孤月娥差点被撞上。
尽管这样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小翠更是吓得魂都飞了,连忙过来扶住她:“小姐,你没事吧?”
两人惊魂未定,马车停下,一位身材偏瘦,瘦长脸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看二人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两位姑娘没事吧?”
小翠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女儿身?”
独孤月娥一把拉开她,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身材怎么回事不知道么?
她上前拱手道:“多谢公子关心,我们无事。”
这时,从车里探出一个小女孩的头来,问道:“爹爹,为何不走了?”
话刚出口,就被一妇人拉回到车内。
那青年没有理会女儿,而是也拱手说道:“现在城中极不安全,二位姑娘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说完转身离开。
独孤月娥忙喊道:“公子请留步,请问你们可是前往紫云山,带上我们二人可好?”
她也是看出了车上有女眷这才敢出声询问。
青年一皱眉,仔细打量了下两人。
见她俩气质不凡不像是普通人,便说道:“也罢,马上洪水就要来了,看你二人如此模样怕是逃不出去,那就上车带你们出去。”
独孤月娥喜道:“多谢公子!”
等上车时才发觉,这车是县衙的官车,因为车厢边上有一个“衙”字。
车里除了一个妇人和小女孩之外再无他人,角落放着一个箱子,位置足够四人同坐。
妇人见她俩上来,把包裹挪了挪,然后把小女孩抱在了腿上,请她俩坐下。
等坐下之后,那妇人也看出了她俩是女子,而小翠明显有害怕之意。
便笑道:“两位姑娘无须害怕,我家相公姓王,是县衙的主簿。”
那青年也坐上车,吩咐下人赶车后叹道:“我叫王兴安,致全城百姓逃难,现在哪还有脸自称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