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文看了一下周围众人,见他们似乎有意无意都在看着秦昊,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一句话就这样被撂在地上,面上肯定挂不住,他便看向秦昊问道:“秦大人,你怎么说?”
这样问其实已经是失礼了,哪有先问过副手再回头问一把手的?
但孙尚文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是想让秦昊先表下态,然后再借故让其离开,再顺势询问其他人。
秦昊道:“孙大人,下官还真没有遇上像孙大人说的这些事,或许是下官主政时日尚短,要不在下先行离开,大人你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孙尚文没想到秦昊如此识趣,装作斟酌一番,才道:“秦大人公务繁忙,如此也好。”
秦昊不再说话,向他拱拱手起身离开。
等秦昊走后,孙尚文感觉自己又行了。
轻咳一声装作和气的样子,笑着说道:“现在无人威胁你们,大家都畅所欲言嘛,庐阳府就是大家的依靠,有什么尽管说便是……”
秦昊走了他这样说话,那个威胁大家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至于说庐阳府会为大家撑腰,那就是笑话,他怎么可能代表得了府里?
话未说完,吴起站起身来,孙尚文眼睛一亮,心道:还是这样有效果。
笑道:“你说,放心大胆地说。”
然后又手指吴起看看两边道:“我们应该学学这位兄弟的嘛。”
哪知吴起抱拳道:“属下也是时日尚短,并不知情,请大人恕罪。”
说完也不管孙尚文如何,直接起身就走。
孙尚文包子脸顿时一白,当即就变成了馒头脸。
正要动怒责问,旁边又站起一人,正是贾政。
也抱拳道:“请恕属下无能。”
说完也直接起身离开。
这下连理由都不找了。
然后是顾和、马泉也相继离开。
顷刻之间,会议室里就走了一半。
剩下武卫国等几名吏员看了马文一眼,也相继走了出去。
到最后整间会议室只剩下马文、魏书吏和孙尚文三人。
孙尚文此时已经被气得浑身颤抖,那张包子脸都成了猪肝色!
老子是让你们这样学他的吗?
自打他为官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官员就算了,一个个吏员也都反了天了?
马文却是默不作声。
在他看来,这孙尚文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你不过是个信访办副主任,人家给你面子叫你声大人,不给你脸,你不过就是个高级一点的办事员而已,在这里摆什么谱?
更何况现在的武宁县衙,谁能与秦昊争锋?
马文也起身道:“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也出去了。”
“等等!”孙尚文脸色铁青,三角眼喷射着凶光,道:“你等如此不把我孙某放在眼里,是我孙某无能,还是说这武宁不是在庐阳府的管辖范围?”
这是拿官威压人了。
马文心道你怎么不去找秦昊说去,你跟我掰扯什么?
面上却是一拱手,也懒得再应付他,道:“孙大人言重了,武宁自然是在庐阳府管辖范围。”
换做是掌握实权的人,说不定马文还能给秦昊上上眼药,可眼前这个既无权也无脑子的人,却是完全对他提不起兴趣。
这句话比不回答还要气人,孙尚文气得呼哧直喘,但是他也不能拿马文如何,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问道:“陈大人现在何处?”
马文实话实说:“下官不太清楚,听说是去府里了。”
孙尚文一愣,他这才意识到这武宁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也顾不上生气了,忙问道:“陈大人为何要去庐阳府?几时走的?”
马文道:“听说是昨晚上走的,至于为何会去,那下官就不知道了。”
这下孙尚文脑子算是清醒了。
“为何会在晚上走?”
马文摇摇头,带着魏书吏走了。
独留孙尚文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开,三角眼里的目光冰冷一片。
当天下午孙尚文就回庐阳府去了。
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
秦昊也是收到衙差禀告才知道这件事。
然后也只是摇摇头,并未把这事放到心上。
与此同时,郢州城。
刺史府。
周煜皱着浓眉背负双手,在房里来回踱步。
宁毅抱着单刀静立一旁。
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周煜的鬓角已经有了斑白之色。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官员,一名是陪陵知府刘熙宇,另一名就是庐阳知府杜峰。
刘熙宇五十多岁,瘦而精悍,杜峰则是五十不到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汉子。
此时,刘熙宇道:“时常说春雨贵如油,但自开年以来,陪陵却是滴雨未下,地里已有干旱的迹象,若是不来一场大雨,今年必有旱灾。”
周煜皱眉道:“现如今正是小麦生长的关键时期,不能坐等雨水啊!”
刘熙宇道:“目前陪陵已经在着手准备引渠灌溉,但是这需要时间也需要钱粮,陪陵还肩负三十万大军吃喝用度,实在负担不起了。”
周煜道:“杜大人这边呢?”
杜峰也是深吸一口气,道:“马上秦淮河的汛期就要到来,庐阳共有四县河道需要整修,去年冬雪又下的很大,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今年的春汛期水量比往年都大,若是不修整河道,我府数十万百姓只怕将沦为灾民……”
话未说完,但是都明白他的意思。
周煜皱眉:“现在修整河道可还来得及?”
杜峰道:“现在距离汛期还有一月有余,若是钱粮足够,即便不能完成,也能减免大部分损失。”
周煜叹道:“一边是旱一边是涝,所需都是钱粮,你们缺钱粮,郢州何尝不缺钱粮,我大唐何尝不缺钱粮?”
几人也知道周煜并非是抱怨,都沉默不语。
周煜斟酌一阵道:“朝廷的赋税不能减少,但是本官可以向皇上请旨,让朝廷宽限些时日,春季赋税等秋收时一起征收。”
二人顿时松了口气,刘熙宇道:“如此一来的话,我这边就可以先组织人力挖沟引渠,尽力减少一部分损失。”
杜刚也道:“庐阳这边也组织人力抢修河道。”
周煜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们先回去吧,春季赋税到秋季时若是不能补齐,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两人齐齐一凛:“下官知道!”
等两人走后,周煜揉揉额头,问宁毅道:“武宁那边情形如何?”
宁毅道:“怕是不容乐观,秦昊为了建设武宁新区把武宁官矿抵押给了乡绅,在庐阳府闹得不小。”
周煜道:“只怕是有人不想让秦昊待下去吧?”
宁毅道:“并且,昨日传来的消息,秦昊把火烧武宁县城的二百多读书人一并给抓了。”
周煜顿时皱眉:“他怎会如糊涂?现在刚去武宁,立足不稳,应该先想着掌控县衙才对,怎能轻易向士族下手?难道武宁五大世家他一无所知?”
宁毅摇头,道:“属下不知。”
周煜担忧道:“武宁局势错中复杂,本来我还以为他为人稳重,以建设新区为由徐徐图之实乃上策,哪知他竟如此冒进?”
宁毅沉默不语。
周煜背负双手来回走了两趟,道:“不行,你派人过去提醒他,现在武宁哪怕发展的慢一点,也要以稳为要,不能乱!”
宁毅道:“我们收到消息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只怕……”
周煜顿时驻足,叹了口气,喃喃道:“唉!是啊,即便现在去提醒他也已经为时已晚。”
宁毅道:“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他,为何不在杜知府面前提及?”
周煜摇头,道:“若是他有所成就倒没什么,现在……算了,暂时也只能是靠他自己了。”
宁毅看看周煜没有出声,他隐约知道对方的难处。
周煜自到任以来几乎可以说殚精竭虑,但仍是没打开局面。
这天下午,秦昊批阅到一份公文,引起了他的注意。
“排风,你去把工务司武司长叫来。”
排风答应,不多时武卫国走了进来。
站在秦昊的桌前有些畏畏缩缩。
现在谁不知道这位秦小县令的厉害?
秦昊指着一份报告说道:“武司长,这份治理秦淮河道的报告是你提出来的?”
武卫国一惊,难道是自己申请的一万两银子太多了?
他忙解释道:“大人,经过我县的河道有十数里长,春汛之前,每年都要休整以应对汛期,所以花费一万两银子不算太多……”
秦昊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去年冬季雪比较大,你这个却是按照往年的预算来的。”
说到这里秦昊把报告翻了翻,又道:“并且你这上面说也可以减少伏秋损失,而不是减免损失,也就是说你这银子花了秋季还是要再花一次?”
武卫国哪里会想到秦昊看的这么仔细会跟他抠字眼,擦着汗道:“其实流经我县的河道由于没有经费,已经是常年失修,每年都是缝缝补补,即便这样,在汛期决堤也是常有的事,所以……”
秦昊起身,走了几步皱眉道:“那就更不行了。”
武卫国汗更多了,急忙道:“大人,若是河道不修,我县数十万百姓危矣!”
他一时心急也忘了注意说话语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语气有责怪之意。
秦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你都说了,要是不修我县数十万百姓危亦,本官又岂能只给你一万两银子?”
武卫国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听到秦昊话里意思还要追加投入,不禁咽了口吐沫。
“大人的意思是……”
秦昊单手负在身后,手里的报告轻轻拍着后背,斟酌着道:“这样吧,你抽个时间,带我去河堤上走一遍,我看看治理的话到底需要多少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