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清微到听雨楼的时候,已是中午。她到往常开会的茶厅时,见到厅中已经散会,只剩下服务员在收拾桌椅、茶具。
负责安排茶厅事宜的主管上来前,对晏听雨说:“晏总,晏老请您们到楼上办公室去见他。”
游清微的视线从茶厅中扫过,又再落在晏听雨身上,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慢慢悠悠地朝二楼走去。她到晏老爷子的办公室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晏老爷子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进来。”
游清微推门进去,恭敬地喊了声:“晏老。”
晏老爷子满脸和气请游清微和路无归坐下,又吩咐人泡茶。
晏听雨很是随意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不着痕迹地留意路无归和游清微的反应。
晏老爷子说:“清微、小路,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方才我与锦尘道长、青山道长、夏老以及协会的各位理事开了一个会,决定集中力量,在今夜子时打下鬼市,将盘踞在鬼市的那些妖灵鬼物一网打尽。”
游清微的心思一转,道:“那就祝大家马到功成!”她未等晏老头开口,就说:“若非我如今伤重难以动弹,小闷呆又元气大伤,还得防着暗中的那些阴邪鬼物暗中杀到我家来,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必效犬马之劳。”
晏老爷子的眸光一凛,道:“此番行动事关生死,协会上下全都出动了,你作为协会的一员,小路更是位居高级顾问之职,岂能推托。”
游清微说:“正是因为事关生死,我才不得不慎重。”她的双眼一红,看着晏老爷子,说:“晏爷爷,我家只剩下我和我妈了。在我们去鬼市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鬼市和眭子隽在打得死去活来,有人不仅封了还阳路,还杀到我家去,若非爷爷还有点老交情在,有几位故人看不过去,及时出手,我家又得遭到一次灭门大难。”她的话音一顿,说:“小闷呆是协会的高级顾问,可她没有高级顾问的待遇和尊重。如果只是让她顶个虚名,我想就不应该让她履行高级顾问的职责。再有这次行动,稍有不慎,我就得拿全家老小的命来填。晏老,我爷爷过世才半年。”
晏老爷子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说:“我明白你的顾虑。鬼市还阳路被封的事,已经交给季老、陈老、江老联手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至于小路被指为杀人凶手的事,那全属夏老那儿媳丧子悲痛失去理智,看到监控就当作铁证,你也知道,夏老那儿媳不是干这一行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这事东莱先生已经说清楚当众澄清了,夏老也保证过会他那儿媳不会再闹。”
游清微面上装作一片悲痛,心里把晏老头的话作了个总结:避重就轻,打得一手好太极。
她一脸诚恳地说:“晏老,您看您这么忙,晚上还有大事要处理,我下午还要做法事拔阴毒固元气,这就不耽误您时间了。”说完,还喊了声:“小闷呆,我头晕,扶我一把。”她元气大伤身体虚弱,道都走不稳,打不要架,走不了阴。
晏听雨自然不能看她爷爷下不来台,就这么让游清微走了。她当即拆穿着:“行了,游清微,别装了。我到你家的时候,隔着你家的大铁门都没拦住你打来的一招。”很及时地往胳膊上的细碎伤口一指,说:“看到没,全是车玻璃划的。”
晏老爷子八十大几的岁数,膝下孙子辈就晏听雨这一根独苗。当即心疼地问:“受伤了?”
游清微的眉头一挑,心说:“你俩还跟我唱上双簧了?”
路无归无语地斜眼扫了眼晏听雨,说:“游清微命都快没了都没哼一声,晏听雨,你伤点皮就哼哼。”扔给晏听雨一记大白眼,拉着游清微起身,说:“破皮的人都要喊疼,我们元气大伤差点没命的至少得歇三五年。”
晏老爷子招招手,让游清微和路无归坐下,结果这俩谁都没坐,全杵面前站着,一副您老有事快说,我俩还要赶时间的架势。他叹了口气,问:“你们想要怎么办?有什么意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路无归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晏老爷子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你们在设计游清微和我。”
晏老爷子觉得路无归这话谎唐,说:“这话怎么说?”
路无归说:“白老头家和夏老头家在鬼市有生意,鬼市大鬼身上的金箔钱就是出自夏家。夏家有人跟鬼市的大鬼有勾结。你们的人里面有他们的眼线,去多少人都是死!晏老头,你在包庇夏老头家的人,你的包庇会害死今天晚上去的所有人,一个都逃不掉,包括锦尘道长,只要把还阳路封住,困都能把他困死在里面。”她直勾勾地盯着晏老头,说:“你想让我们去送死!”
晏老爷子大怒,用力地一拍桌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晏听雨觉得路无归这话好没道理,她问:“路无归,大家都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家今天也组织了人手,由我亲大姑带队,今天晚上也要去鬼市。”
路无归“哦”了声,好心地提醒道:“那你让你大姑走之前立好遗嘱。”
晏听雨被路无归气得说不出话来。
晏老爷子深吸口气,压住怒气,说:“小路,虽说协会有处理失妥的地方让你觉得受到轻慢,但你确确实实已经是协会的高级顾问。如果我有什么决策上的失误,你是有权指正的。”他又补充句:“事关上百条人命。”
路无归朝游清微看去,见游清微没表态。她想了想,说:“你们都欺负游清微家只剩下她一个人,觉得她好欺负,她家遭了这么大的难,被人害成这样,你们还包庇欺负她的人,还来欺负我。我才不要帮你们。”她见晏老头张嘴想说话,又说了句:“世间事,一报还一报。你们开会不等我们,却用开会当借口把我们骗来。我提醒你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说完,拉着游清微的走就往外走。
她不开心!
对着他们,她又想起鬼市外的还阳路被封,她背着奄奄一息的游清微绕了一百多公里的远路,走回来。他们吃的、喝的、带的阳符、陈禹他们带的药,全都吃完了。她还记得,她到还阳路口时,游清微都快不行了,可那口子却没开,当时她都快绝望了。她还记得,江栋爬出阴井,以为逃脱生天,却死在了井口。
对活人来说,每一次走阴,都是拿生在赌,赌自己的阳气能不能熬得过阴路上的阴气。
游清微默不作声地被路无归拉着下楼。
在她看来,不管是在协会还是做生意,都是不断地讨价还价,最合取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位合作,各取所需。路无归的世界,就如路无归所说,“一报还一报”,简单、分明,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以前,她觉得路无归想事情简单,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却发现,其实,路无归行事有她自己的道理。
她跟在路无归的身后下了楼,问:“小闷呆,这事就这么定了?万一他们都回不来呢?”
路无归说:“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脑袋也长在他们自己身上,能不能回来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事。”
晏听雨追下楼,跟在游清微和路无归的身边。
晏听雨说:“如果今天晚上出事,协会再没力量去压制地下的那些大鬼。大鬼作恶,这个城市,会有很多无辜人惨死。”
路无归看了眼晏听雨,说:“死在鬼手上的人再多,也没有死在人手上的人多。”
晏听雨被路无归噎了把。她缓了缓,说:“不是不等你们开会,确实是紧间紧迫……”她还没说完,就听到路无归又补了一句:“赶着去投胎。”
晏听雨气得想翻脸!她气道:“你——”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深吸口气,压住情绪,说:“既然已经透露鬼市有危险,能不能告诉我,鬼市的危险在哪,了解充分,我们才好作防范。”
路无归想了想,说:“可以,你转五百万给游清微。”
晏听雨倒抽口冷气,问:“你怎么不去抢。”
路无归说:“一百多号人,平均下来,每个人才几万块!”
游清微发现路无归不是有奸商的潜质,是已经成奸商了。
晏听雨气得牙根直痒。不就是开个会没等你俩么?满屋子好几十号人做不了主,非得等到你俩来才行?就因为没等你俩开会,直接撂挑子翻脸!游老头在世时都没你俩这么大架子!
她现在也很气!就算游清微和路无归磨蹭出门晚,路上还遇到车祸堵车,来晚了,他们就真这么着急不等等?不等谁也不能不等路无归呀!以为路无归傻愣愣的不懂事不用等,不用问她的意见,回头走的时候叫上她就行了?撂挑子了吧!
五百万!晏听雨不是拿不出这钱,但让她掏这五百万买一个消息……死的又不是她!又不是她不等路无归开会!
晏听雨一转身,走了!
游清微和路无归出了听雨楼,她上车后,想了想,拿给季鎏君和陈禹都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她这边不去鬼市,让他们自己当心点。
陈禹沉默两秒,说了句:“谢谢。如果还有消息,保持联系。”在听到游清微应承后,挂了电话。
季鎏君则当炸场了,叫道:“什么情况?不是说好了路无归路熟,让路无归打前锋的么?”
游清微冷笑一声,反问:“跟谁说好了?”她说:“你们商量的时候,我们在场么?”
季鎏君瞬间没音了,过了几秒钟以后,才说:“你们都不去,我们去送死呀。我也不去。”
游清微才不管她去不去,反正是通知到了。她挂了电话,把车打燃火,开车走人。
车子刚开出听雨楼,陈老头的电话打了过来。
游清微接通电话,喊了声:“陈老。”
陈老爷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说:“听阿禹说你们不去鬼市?”
游清微说:“是。”
陈老爷子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游清微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和陈禹也算是共过患难,所以提醒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