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看到是司蓉出来,赶紧停住,都垂手侍立。
小宛扑腾一下跪倒在地,悲恸喊道:“贵妃娘娘要为臣妾做主啊!您的丫鬟好不懂事,竟将皇后娘娘赐给臣妾的鞋子给踩坏了,臣妾……”
“滚。”司蓉打断了张小宛,只给出了一个冷漠的字。
演是演不下去了,但小宛还记着桃叶要她转达的话,低声细语地告知道:“皇后娘娘请您明日务必去一趟,不然……”
话未完,一柄长剑“嗖”的一下从小宛面前飞过,准准地插在小宛身旁的一棵树上。
小宛差点傻了眼,她这才看到司蓉手中提着剑鞘。
“滚不滚?”司蓉又漠然问出三个字。
“臣妾告退……”小宛几乎小脸都给吓白了,带着两名婢女,灰溜溜出去了。
但在次日,张小宛又把这副心痛欲绝、满脸泪痕的样子搬到了昭阳殿。
“皇后娘娘要为臣妾做主啊……贵妃娘娘纵容下人,把皇后娘娘的心意全给糟蹋了……那剑差一分,就把臣妾劈成两半了……”
小宛坐在昭阳殿靠边的椅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司姚就紧挨着小宛坐,不得不把小宛的一言一行看得、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糊里糊涂。
可惜孟雪不在这里,她得等回去转述了事情才能解惑。
桃叶坐在正前方的宝座上,慢慢喝着茶,听着小宛的聒噪。
小宛哇啦哇啦哭诉了一大堆,几乎把嗓子都给哭哑了,又忍不住一阵咳嗽。
“贵妃那般孱弱,竟能这么厉害?”桃叶放下茶杯,抿嘴一笑。
小宛猛然站起,扑腾一跪,又哭了起来:“臣妾绝无半句虚言,里里外外多少奴才看着呢,皇后娘娘尽管去查,若是臣妾说谎,情愿受罚!”
“瞧瞧你吓得……本宫也没说不信你啊。”桃叶望着小宛,唇边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宛慢慢止住了泪水。
桃叶笑着喊道:“采薇,快扶张贵人起来。”
采薇上前,将小宛扶回椅子上坐着。
紧接着,桃叶又对岚玥说:“你去尚仪司传个话,贵妃纵奴行凶,对本宫不敬,罚奉三个月。另外,所有参与踩鞋的宫人,各杖责二十。”
岚玥领命而去。
尚仪司的掌事嬷嬷对后宫了如指掌,虽是遵照皇后懿旨,把紫极殿所有参与踩鞋的宫人都召来训教,但下手的轻重自然得因人而异。
这一罚可是不轻,连司蓉最贴身的侍女小莺也挨了打。尽管其所受杖责只是大概走个过场,可受疼还是在所难免。
更重要的是,小莺在尚仪司得知了司蓉被罚奉三个月。
司蓉日日看病吃药,开销甚大,小莺作为紫极殿的主管,最清楚不过。
于是小莺从尚仪司出来,直接跑到了璇玑殿告状。
陈济最怕的,就是桃叶和司蓉起冲突,让他左右为难。
他不敢驳回桃叶的决定,只好吩咐卓谨,以后悄悄按时给小莺送钱,并嘱咐小莺,不得将此事告诉司蓉,以免司蓉那般要强的自尊心不肯接纳。
小莺离开后,卓谨忧心地问陈济:“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您私下补贴贵妃,怕是要生气的。”
陈济听了,愁容顿起:“不至于那么快知道吧……能拖一时算一时……”
面对桃叶和司蓉之间的问题,陈济只想得过且过。
殊不知,尚仪司有宫人看到了小莺往璇玑殿去的事,为了讨好新皇后,很快就告密到新皇后耳中。
其实桃叶是猜得到的,但有人主动告知,当然更好。
因此,卓谨头一次去给小莺送钱,就被桃叶逮了个正着。
桃叶便绑着卓谨,来到了璇玑殿。
天气晴和,璇玑殿的门是开着的,桃叶不等人禀报,就直接走了过来。
陈济抬头看见卓谨被绑、看见桃叶气势汹汹的步伐,已经明白了。
一个装满银元宝的匣子被扔在了陈济的书桌上,紧接着是桃叶的质问声:“这是卓总管私相授受呢?还是皇上的密旨呢?”
陈济深吸一口气,无奈答道:“是我叫他送的。”
桃叶听了,立刻气愤地朝陈济大呼小叫:“我才下令罚了贵妃月俸,皇上马上就让人送钱,是要置我于何地?”
陈济拉住桃叶的手,讨好般笑着说:“可贵妃身体不好,你那般善良,忍心看她缺钱吗?”
“善良在妒忌面前是无效的!”桃叶哗啦一下,把手从陈济手中抽了出来,“皇上当面替她说情,背后又接济她,既然你这么在乎她,还娶我做什么?”
陈济举起右手,义正辞严:“我对天发誓,我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一个。她是前朝君王赐婚给我的,我是被迫接受。我现在对她只有愧疚、同情而已。”
“你说得好听,可你这般作为,让底下的人怎么看我?”桃叶指着钱匣子,仍是气呼呼的。
陈济看了一眼那些银元宝,诚挚地向桃叶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纵容下人踩坏了我的嫁妆鞋子!难道她不应该向我道歉吗?”桃叶瞪着陈济,言之凿凿:“如果她来昭阳殿认个错,我就免去了对她的责罚,不是皆大欢喜吗?何须你偷偷摸摸?”
陈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可能是不了解她,她就算死,也是不会跟你低头的。算我求你,就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看着陈济恳求的目光,桃叶恍然间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场景。
那是在梅香榭,她与王敬准备离京时,她想拜托沈慧照顾王玉,沈慧却将那称作一个交易。
「今日,我们就做个绝对公平的交易。若有那么一日,你的女儿落难,我必当尽心竭力,助她度过一劫。但如果某天我的女儿落难,也请你全力以赴,保她一命。」
而后,王玉果然落难,沈慧言出必行,帮助司修和王玉逃离了京城,获得了自由。
现在,司蓉也算是落难了吧。
从思绪中回到现实,桃叶看着陈济,如命令一般:“既然她如此有骨气,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就废了她贵妃的身份,贬为庶人,逐出宫去!”
陈济大吃一惊:“那怎么可能?”
“那就废了我,贬为庶人,逐出宫去!”桃叶提高了嗓门,这俨然是一种威胁。
陈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卓谨及其他婢女摆摆手,示意退下。
宫人们于是退出,关上了门。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陈济双手扶住了桃叶的双肩,深情款款:“你以为,我愿意她留在宫里吗?面对她,我压力很大。从娶她那一刻,就已然如此。
在前朝,她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举步维艰。前朝覆灭,她便成了个病秧子,我稍有对她不好,就得被人诟病,说我忘恩负义。
更重要的是,前朝旧臣拥护她。陈国初立,旧臣占了满朝文武的一大半,我这个皇帝也很难做。我必须得把她立在那儿,才好维持内外局势。你明白吗?”
桃叶翻了个白眼,不乐意地问:“那你就甘心这样被他们拿捏一辈子啊?”
陈济笑道:“我怎么可能甘心?这是个过渡期嘛!”
桃叶仍板着一张脸,懒懒地说:“任凭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我现在是皇后,她有把我当皇后吗?她有把自己当一个妃子吗?她不能尊重我的身份,我凭什么容忍她呆在我的地盘?”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陈济堆着笑,又似祈求通融一般:“我求你了,就当她不存在好吧?其实她也碍不着你的……”
桃叶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旁。
“我跟你保证,等我的势力完全取代了那帮旧臣之后,就让她离开后宫。好不好?”陈济更加低声下气。
桃叶没有说话,心中却隐隐替司蓉感到心寒,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司蓉却只是被夫婿当做工具,等价值利用殆尽,便可以随时抛弃。
“你看,我们明明已经成婚,却没有圆房。你又不许我碰别的女人,让我一个人住,我不都听你的了?难道你就不能通融我一次吗?”陈济面对桃叶,笑容显得无奈又无力。
听到「圆房」二字,桃叶心中一阵不适,她随手甩开了陈济:“我考虑考虑。”
陈济见桃叶终于有宽容之意,倍感欣慰,情不自禁又更近一步,贴住了桃叶,低低笑问:“这都几日了,你那月事……该过去了吧……”
桃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作答,若说没好,实在有点不合常理。
她又一次推开陈济,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门外,卓谨身上绑着的绳子还没敢被解开。
桃叶也懒得搭理他们,继续往前走了,昭阳殿的婢女们都忙跟上。
慢慢走着,桃叶不住回忆着方才陈济说的话,尤其是那句:「等我的势力完全取代了那帮旧臣之后」……
想着想着,桃叶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来到这里多年,桃叶早已发现,这个时代是没有科举制度的,官员的选拔全靠推荐。
科举……那绝对是新势力取代旧势力的最好途径。
若只是在后宫闲散度日,这个皇后未免做得太没有价值了。
她想,是时候培养自己的势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