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萧养一辈子都是在海上讨生活。
打过这一仗,他估计也要退下来的,他准备却广东新安香港岛上安家。
当初他的人生也是因为李时勉在这里开港而彻底改变的。
正因为如此,他临去之前,大不打上一场大仗的话,黄萧养觉得自己心中不痛快。海上人家,风里来,雨里去。能活着这个年纪,也算天年了。
即便这个时候去了,黄萧养这一辈子,也算够了。
“好。”陈锐说道:“此事就拜托黄将军了,只是黄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出战合适?”
黄萧养说道:“事不宜迟,就明日。”
陈锐说道:“好。明日。”
虽然事不宜迟,但是这样一场的大战,从开始筹备,到出击,安抚士卒等等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日日已过午。
时间根本不够用了。
明日是最近的时间选择了。
第二日一早,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
东侧的山峦锁住了阳光,虽然天光已经大亮,但是太阳还没有跳出地平线。
就在此刻,海上的雾气还没有全部散去。
明军三十艘战船已经在黄萧养的召集之下,来到了河口地区。
黄萧养将三十名把总,都叫自己的船上。
黄萧养目光扫过这些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都是黄萧养的老部下了。
黄萧养是什么人?完全草根,没有任何背景,往上数三代,当官最大的就是黄萧养本人。他完全是因为大明建立水师空窗期,缺少水师军官这个特殊机遇,一步步的爬了上去。
他的旧部,也都是那种在海上很活跃,亦盗亦商的人物。
当然了,这么多年军营的生活,也训练了他们令行禁止,比当初海上生活,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但是骨子里面,那一股匪气,却是没有变化的。
只是这些样机遇期已经过去了。
看陈锐这个世代勋贵出身的人,都要在水师之中分一杯羹,可以看出来。想草根出身平步青云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即便当年的草根黄萧养,而今背后还有黄家了。
黄萧养拎了一坛子酒,给这这些老兄弟一一倒上,说道:“说起来,当年在海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日子,你们或许遇见过,或许听你们的父辈说过,往根里说,我黄某人,不过海上一渔民,是得奉海国公赏识,陛下抬举方才有今日。”
“平江伯是世家出身,身子骨金贵的很,却不知道我这种人当初在海上,就如同草芥一般,方生方死。也正是如此,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玩女人,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你还能不能活?”
“生死我见多了。而今天下太平,朝廷君临天下,以至西洋,大明有海而无疆,但是有一件事情,老头子我看不惯?”
“老子当初在松花江打鞑子的时候,那可真是拎着脑袋,去拼命,什么悬危之计,没有见识过?就没有当这一条命是自个的。”
“而现在,我们船坚炮利,就不敢拼命了,似乎只会开炮,除了开炮什么也不会?”
“区区夷人,是什么成色,你们也见识过了,这一条河就不敢进了?”
“呸,这大明天军,这是陛下的兵?”、
“陛下的兵什么时候不敢拼命的了?”
“老子与京营骑兵联手的时候,可是见过燕赵男儿是怎么打仗的?一声令下,不管敌人有多少人?也不管自己有多少人?”
“敌人百万,我军一万人是冲?敌人十万,我军一千是冲?敌人一万,我军一百也冲?即便是一个人,军令一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北人从来看不起我们南人?而今我也有些看不起了,难倒你们没有了大炮就没有办法打仗了吗?”
下面的人听着面红耳赤。
黄萧养是潮州人,他麾下的旧部,大多是福建人。
一来是潮州与福建近,二来黄萧养是王英的旧人,而王英虽然家在南京,但是祖籍却是福建。
海上讨生活的福建人多了,自有血性。
“伯爷,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不就是拼命,我们这些老兄弟谁没有拼过命,就请下令吧。”
“对,下令吧。”
一时间有群情激奋之态。
黄萧养淡淡一笑,说道:“好,你们都跟在我后面。别的什么事情不用管,我在什么地方,你们在什么地方,真有出了事,我为你们断后,喝了这碗酒,都回去吧。”
随即黄萧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重重的砸在甲板之上,“啪”一声,摔成了碎片。
这一声令下,下面的将领全部喝完酒一摔碗各自回去了。
如此。
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河口的时候。
以黄萧养的座舰为首,硬生生的冲了进去。
这就不得不吐槽一下,阿拉干人的工程速度。
他们似乎想在河口就下栅栏。
只是河口附近的宽度,最少在三四里左右,想要完成这样的工程量,非数日不可。此刻他的工程才刚刚开始。
三十艘船呈现锋矢阵。
以黄萧养的座船为锋矢。
不一会儿,他们就遇见了敌人。
虽然前番大战,大败阿拉干船队,让他们闻风丧胆。甚至有不少人直接逃了,根本没有回到这里。
但并没有将阿拉干的有生力量全部的消灭干净。
于是乎,这个时候这些残兵败将,也奋起余勇冲上来抵挡。
这才短兵相接。
越往里面河道越是狭窄,又是逆流而上,在机动性上,更是阿拉干船队顺流而下快捷。
黄萧养站在船头,镇定自若。
虽然黄萧养年轻的时候,刀头舔血,也是厮杀的好手,只是老不已筋骨为强,此刻的黄萧养早就不能上前厮杀了。
只是这员白发苍苍的老将,在这里一站。
却是所有人主心骨。
狭窄的河道,过近的距离,以及上一次已经有过挨炮的经验,都让阿拉干人表现的比之前更加英勇。
而且明军船只船头虽然也有火炮,但是火炮密度大不如两舷。
阿拉干船队冒着火炮的轰击撞了上来。
两边的船只,犬牙交错的混战在一起。
不过,即便接舷战,阿拉干的人员也比不上明军。
如果是混战厮杀,一对一,还真说不上谁高谁下。
怎么说,人都是一个物种,是有体能极限的,肉搏混战之中,也将个人优劣压平了。而明军的接舷战,根本不打肉搏战。
只见一门门大炮全部换成了散弹,这些大炮打出的散弹,是名副其实的甲板清理机,一炮下去,几丈范围之内,寸草不生。
更不要说明军的士卒,都手持火铳在船上列阵,在相隔十几米就开始射击了。在弹雨之下,很少有人能真跳过来的。
不过,如此作战明军并非没有损失的。
毕竟阿拉干人并非没有火炮的。
阿拉干人与南洋的回回商人有密切的联系,大明火炮在南洋普及,自然也传到了这里。只是多是仿造的小炮。
威力之上,不能与大明的大炮相提并论。
但是,不管什么样炮,也是能杀人的。
在这种近距离两船交错,就是弓箭都能派上用场,更不要说是火炮了。
不一会儿功夫,明军船上有不少战死负伤。
这都是黄萧养预料之中,他似乎没有看见一下,座舰的旗号不变,依旧是向前向前。此刻已经挺进河道九里了。
距离吉大港还有七里。
而吉大港的城堡就在港口不远处。
只要挺进七里,占据港口,就能够直接轰击城堡。
只是这七里路并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