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铁城并不知道,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进入南昌城的时候,这一战他就已经赢定了。甚至不管他进城的人有多少个,能不能打。
因为,他打破的是南昌城中各方势力脆弱无比的心理城墙。
于是鏖战一整夜,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南昌城易主了。
宁王世子倒是有几分骨气,在宁王府后院之中自焚了,只是他的妻儿却不在了,韩铁城询问,却得知,早已被宁王世子送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韩铁城的风光也就到此为止了。
几乎在南昌平定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南昌附近很多官员,比如南昌南边几个府的知府,还有南昌附近当地的致仕官员什么的都来刷存在感了。
韩铁城很快被挤到边一边,只能负责南昌城池治安维护,至于其他的,就是他们来办。
韩铁城也没有办法。
毕竟他不是正途出身,虽然朱祁镇接触了吏员很多限制,但是在现实操作之中,吏员出身,还是上不了台面的。
他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武学出身,还敢争一争。这种非文非武的尴尬身份人,让韩铁城只能退到一边。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将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西。
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宁王的耳朵之中。
宁王听此,虽然还想负隅顽抗,只是宁王麾下的士卒,却星云流散。一时间数万大军,就去了数千人。
范广二话不说,不管湖口城,尽起本部人马,攻宁王军。
宁王军中,军心士气已经衰落到不堪再用的时候,所以双方一交锋,宁王军就开始逃散。在鄱阳湖面之上,交战不过一个时辰上下,宁王军就崩溃了。
纵然长江水师不管是船,还是人都少于宁王军,但依旧是追着宁王军上下逃窜。打得不着北。
宁王座舰是宁王军之中,最大的一艘船,更是显眼之极。
范广对其他船只能网开一面,不多追究,但是对宁王的船只,却是穷追不舍,可以说不死不休。
宁王倒是还有一些死忠之士,大多都是自幼养在王府之中,是两代宁王培养出来的心腹。与长江水师数艘船只,且战且逃。
只是慌忙之中,误入芦苇荡之中。
整个水面都是一片芦苇,白茫茫的,根本看不见水面,更不要说摸清水深了。
于是,宁王的座舰不复众望的搁浅了。
长江水师追得最急的一艘船,也有同样的待遇。
一时间几艘船在宁王座舰百余米之外,不敢前进。要知道长江水师的船只,说是小船,那是与海船相比的。但是比起宁王座舰,吃水还稍稍深一些。
看样子,要么用炮轰,要么用派人用小船进攻。
前者,倒是可以,只是如此宁王就没有活口可言了。
如果是别人,范广怎么做都可以,但是宁王毕竟是天潢贵胄,乃是太祖血脉,如果在战斗之中误杀了,倒也好交代。
但是如果在战斗之中,从来没有想过给宁王留活口。这就难免要遭人非议。
宁王造反,天下人皆曰可杀,但是真正能杀他的人,只有陛下。
出于政治上的风险,范广只能选择第二个方案了,派人换船进攻。
只是,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吃水浅的船只,再有就是能换船的,都是小船。小船仰攻大船,非死伤惨重不可。
如果说之前的宁王军,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此刻在这种局面之下,还留在宁王身边的人,都是死士。
这一战显然要死伤不少。
范广带兵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是慈不掌兵,但是慈不掌兵,并不是说,就是铁石心肠。恰恰相反,范广年纪越大,心肠越软。
他麾下的将士,大多是与他的子嗣年龄相当,将这些人一个个送到残酷的战场之中,很多时候范广于心不忍。
只是如果是关键时候,非拼命不可,范广也不会吝啬拼命。
因为他知道,这里死的人多了,整个大局来说,死的人就少了。所谓小仁乃大仁之贼。
只是而今战事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了,宁王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范广就不愿意再死人了。
于是范广派人招降,也不敢派人上船,而是让船上的人齐齐呐喊,道:“南昌失陷,宁王何不早降,向陛下请罪,或有一条生路。”
这声音自然传过了百余米,传到了宁王的耳朵之中。
此刻宁王一身龙袍,庄重之极,好像不是在逃亡的船只之中,反而是在奉天殿之中。
“王爷。”一个老太监说道:“您--------”
宁王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朱奠培决计不会苟且偷生。去看燕逆的脸色。”
这一句话之中,怨毒之心,溢于言表。
宁王朱权被太宗仁宗乃至太皇太后的压制之下,对外看起来好像一片风光月霁,但是内心之中,却有一种刻骨的怨意。
稍作推想,就可以想到宁王的不甘。
太宗皇帝真正作为依仗的大军,并非是当时北京大军队,而是塞上的边军,也就是宁王掌控大军队。
单单是北京的军队,根本不足以抵抗南京几十万大军,别的不说,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上。
唯有太宗皇帝尽收塞上之兵后,才有二十万之众,能与南军正儿八经的大战了。
但是这些军队有相当一部分,,甚至说一半都是宁王的。
如果将当年的北军,看做一个股份的公司的话,宁王投入了将近一半的本钱。但是他得到什么?
不要说,与太宗皇帝中分天下了,连一个好一点的封地都没有,还有太宗死后,仁宗皇帝对宁王看管非常严格。
甚至到了朱祁镇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对天下军事安排之中,唯二安排人镇守的地方,一个是湖广,一个是江西。
湖广是防楚王,那么在江西是防谁,就不言而明了。
不仅仅是政治待遇上的问题,还有其他生活方面的。
太祖皇帝封国,都会建造好王宫,很多都华丽之极,类比南京,不过是有所折损而已。但是宁王朱权的王府,却是正统中期,国家有钱了,才修建起来的。
之前一直是住在不符合王爷省份的府邸之中。
在宁王看来,更是一种侮辱。
也正是这种怨恨深结于心,这就是他明知道而今起兵胜率并不高,但是他仍旧愿意起兵的原因。
宁王“伧啷”一声抽出长剑,这柄吹毛断发的宝剑,乃是太祖皇帝赐给宁献王朱权的。特别有象征意义。
他对一真跟随他的老太监说道:“我死后,你焚我身躯,勿让燕逆所得。”话音刚落,就长剑一横,鲜血迸射而出。随即仆倒在地。
这老太监拦都拦不住,只能为宁王收拾遗容,横在床上,随即堆积了大量易燃的布匹,火油,木材等等。
用火把点燃之后,随即用匕首反刺胸口,仆倒在火中。
这火一点燃就是凶猛无比。外面的宁王护卫,纷纷跳了船。
他们或许对宁王忠心耿耿,但是却不愿意与宁王一起葬身于火焰之中。
片刻之后,这一把火焰就蔓延整个船只,乃至船边芦苇,将好大一片芦苇都烧了起来。
范广看了,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头疼。
松了一口气,是宁王实在是一个烫手山芋。感到头疼的是,这宁王死在火海之中,虽然少了不少的麻烦,但是又带来另外一个麻烦?
那就是该如何,确定宁王死了?
这种要犯,从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