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定之慌忙起身。
刘定之虽然是状元出身,也算是朝廷大员了,又是高升在即。但是面对郭登也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郭登乃是武定侯府出身,又是皇帝心腹之臣,打了一场胜仗,风传封伯在即。前程广大,一点也不差于他。
郭登说道:“刘大人不必客气,我本想与刘大人详谈。只是刘大人明日就要赴京了,有些事情,只能今晚来说了。”
刘定之立即酒醒。
他很清楚彼此之间的政治标签,不管是他还是郭登,身上都贴着一个共同的标签,陛下心腹。
郭登来找他。自然是有事情来问。
刘定之说道:“将军稍待。”他立即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精神抖擞。说道:“将军有话请讲吧。”
郭登就将朱祁镇的密信拿了出来,说道:“大人不是外人,这是陛下的密旨。”
刘定之细细看了,顿时皱起眉来了。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陛下做事太急了一些。
刘定之在北京期间,与朱祁镇相处时间不断,对朱祁镇的心思也是比较了解的。只是他更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顿卫所如果那么容易的话,朝廷早就做好了,而不是从宣德年间开始到现在,一遍遍的派清军御史,但是也没有什么卵用。
刘定之看完之后,说道:“恭喜将军,如果将军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了,将来内阁之中就有将军一席之位。”
很多人都看出来,今后大明内阁之中,将会保留六位大学士一位国公的局面。
郭登听了,苦笑说道:“主静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正为这一件事情头疼。”
郭登可不是愣头青,虽然他父亲乃是郭英的庶子,在武定侯府没有什么权力,但是郭登长在武定侯府,接触到的就是大明军方的核心层。
他接触到消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事情。
甚至说,朱祁镇对军中情弊的了解,都不如郭登。
别的不说,郭登就知道,武定侯府家丁都是在下面卫所挂职的,真要拉出去,那都是朝廷命官。虽然官不大而已。
领着朝廷俸禄,但是将主干活,这样的事情郭登见多了。
即便郭登乃是庶子所生,但是郭登从军的时候,也能安排好些人随行,帮助他掌控局面。可以说郭登能有今日,武定侯府的助力是撇不开的。
正因为如此,郭登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虽然福建这边没有什么强大的将门,而且也算是开国勋贵的势力范围之内。
具体的来说,可以说每一个卫所的建立,就是与某一位勋贵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细细说来,都可以说谁是谁的人。每一个卫所对应朝廷之中某一家勋贵。
这就是所谓之门生故吏。
这里就不细细说了。
大体上,开国勋贵因为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两代打击,与军权相隔有一点远,真正主导大明军政的乃是靖难勋贵。
而靖难勋贵的势力,大多都是在北方,特别是北京,九边。
福建这边,细细算来应该信国公汤和家族的势力范围,但是早已人过境迁了。在这里动手,对靖难勋贵集团触动不大。
但是郭登依然感到烫手之极,但是皇帝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做,思来想去,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才来向刘定之问策。
刘定之说道:“将军有此见底,今后自可常保富贵。”
郭登说道:“富贵不富贵的,我不多想,只要能让陛下满意就行了。”
刘定之说道:“将军觉得,福建士卒如何?”
郭登说道:“草芥之徒而已。”
刘定之说道:“这不就完了,将军新立大功,想来不日封爵,本朝祖制,向来有拍公侯出外训练大军。令主也多承此令,将军不过奉命而为。”
“有何不可?”
郭登正想说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刘定之行礼,说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
刘定之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多想。
不要想皇帝要让他整顿卫所的事情,也不要想这卫所之中的利益牵扯,就公事公办,如国初太祖皇帝派公侯出外训练士卒一样。
将不堪用的士卒裁撤出去,只要将福建士卒训练好,可堪一战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掌握好这个分寸,对朝廷也好交代,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当然了,这可能与朱祁镇所想的不同。虽然这一次叶留宗之乱,朱祁镇已经摘了好几个世袭指挥使的帽子。
但是还有很多这样家族幸免于难的。
这个体制不变,纵然郭登下了大力气训练好福建军队,但是有能维持几年啊?
郭登说道:“但是陛下那边?”
刘定之说道:“请将军放心,陛下哪里我会代为呈言。”
刘定之如此说,倒不是为了郭登,而是为了朱祁镇。很多事情第一步,并不是要做到最好,而是能将这一件事情给推行下去。
只要推行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如果第一步就出了差错,被迫中止,下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要费几倍的功夫了。
这个办法,固然会让郭登有明哲保身的机会,但也是最好的办法。
郭登再次行礼说道:“多谢主静兄。”
郭登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了。
第二天刘定之交接了政务,就开始北上了。
因为而今是冬季,天津海港也冻住了,乘海船北上,更是顶风。刘定之自然是从陆路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想来到了京师,就是明年一月多了。
只是他刚刚走,就有人送来一个包裹,却是郭登送来的程仪。
刘定之一看,却是一封银子,五百两。
刘定之对身边的人说道:“收下来吧。”
身后的管家却有些奇怪的说道:“大爷,平日大爷不是从来不收别人的银子,怎么今日?”
刘定之淡淡一笑说道:“别人是别人,郭将军却不是别人,别人的银子收不得,但郭将军的银子,却是收得的。”
刘定之轻轻一笑,就一路北上了。
而郭登已经开始了抽调各卫所人马,到天阶山下攻山,一时间自然是花样百出,惨不忍睹。
郭登就气炸了肺。
他本来以为福建士卒在战斗之中表现,已经够差劲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所看见的差劲表现,已经是福建卫所士卒优中选优的结果了。
而真实的情况,比这更差劲,很多卫所来人都筹不齐。连检查都应付不过了。
郭登虽然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是身为武定侯府出身,乃是开国功臣之后,他对大明江山也是一分责任感的。
见此情况,什么明哲保身之心,也不去管了。写了一封密折,将福建卫所的情况上奏朝廷。
一口气将好几个指挥使给弹劾了。然后大刀阔斧的进行整顿。
郭登一放开军籍,一时间仅存的士卒,几乎全都要改为民籍了,以至于郭登不得不一个卫所一个卫所的开放。
几乎上福建所有卫所的军队,换血虑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至于不肯走的人,自然是军官了。
有一个世袭枉顾的官职,傻子才会放弃的。
至于卫所的土地情况,郭登虽然没有细查,但是也敲打一番,将那些出了事的将领,不管是败仗的而是牵扯到谢怀案之中的将领,他们所侵占的田产一屡分给士卒。但是比起开国时分给士卒田亩。仅仅有三分之一左右。
但是仅仅是这三分之一,在福建百姓发现参军真分田之后,更是踊跃无比,一口气就招满了几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