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永远是甲方爸爸。
朱祁镇其实可以反复折腾下面的人,向嘉靖皇帝学习。
不过,朱祁镇从认为权术为了佐大道,如果走偏了,就错了。
于是,朱祁镇也就废话,直接将一本册子递给了杨溥。杨溥轻轻的翻开,却见这册子是手抄本,扉页上写着四个馆阁体大字:晒盐图录。
杨溥不看内容,一看这四个字,心中就有感悟了,暗道:“陛下是想将刘定之提拔到什么位置上?”
作为首辅,朝廷上很少有事情能够瞒得过杨溥的。
而整个叶留宗之乱的时候,福建盐运司居然出击白银这么多,还有数千万计的盐。这种突出的情况,怎么能不引起杨溥的注意。
这远远超出了福建盐运司的定额。
如果杨溥不将这一件事情给搞清楚,他就不是杨溥了。
他虽然没有看过晒盐法的具体流程,但是刘定之是用晒盐法达到增产的事情,却是知道的。
他看的时候一心两用,一面细细看看晒盐法的细节,一边思忖,皇帝的想法。想想能不能将户部之中腾出一个侍郎来了。暗道:“不知道一个侍郎,皇帝能不能满意。”
刘定之升任侍郎,已经是越迁了。
再往上,杨溥就不肯了,这太破坏官场规则了。
杨溥一页一页的翻过,最后双手放在桌子上,说道:“诚良法也。”
朱祁镇说道:“此书乃刘定之所撰写。”
杨溥微微捻须,说道:“原来是刘主静的手臂,真状元之才也,朝廷后继有人,臣为陛下贺。”
朱祁镇说道:“先生缪赞了,刘定之历练还少,不堪大任,朝廷大事,还是要先生这等老臣帮衬才是。”
杨溥心中也明白,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刘定之的名字一定会在内阁之中出现的。只是反正他看不见了,也不在乎多说两句好话。
杨溥说道:“刘定之之才在盐运司可惜了,老臣以为刘定之履历遍布地方,历经马政,盐运,地方知县,是时候在六部历练一下了,最近户部与兵部,太仆寺再因为马政的事情扯皮,臣以为让刘定之去处理这一件事情,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件事情,朱祁镇也知道。
不是别的事情,就是因为驰道铺开了,朝廷需要大量的马匹了。
之前马匹寄养在百姓家中。户部尚书周忱细细查访过,发现马政害人非浅,就有了将马匹从百姓家中收回,并用在驰道之上。
虽然这些家养的马,当战马是不行的,但是作为畜力却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起来却是分外艰难,该因这一件事情,涉及了兵部,户部,太仆寺三个衙门。
尤其是太仆寺,如果马匹都从民间调走,进入驰道体系,而驰道体系而今还是户部管辖的,从此有去五回,很多地方太仆寺岂不是没有马可养?
没有事情做了,朝廷还会养他们这个衙门吗?
想想就知道。
所以,各种扯皮。
朱祁镇也是静观其变,而今不是皇帝下场的时候,非要下面的该吵的都吵完了,该说都说干净了,才是皇帝出面的时候。
不过,从这一点上,朱祁镇越来越欣赏周忱了。
周忱在户部尚书任上,可以一天都没有闲着。而今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就是周忱在户部的改革波及面已经波及到其他的衙门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过奖了,这一件事情却不是刘定之能够处理的,朕有意让刘定之负责金银矿。”
“朕看他是一个得力的人,在盐运司任上,多产盐固然是好事,但是朕更看重,他将很多灶户归为府县,而且福建盐运司的灶户的生活都很不错。”
“而今各地矿监,最大的问题,不是各级太监不仁,矿工生活没有着落。想来刘定之来做,定然是能做好的。”
杨溥心中一愣,有些摸不准朱祁镇的想法了。
如果他不想将矿税交给外廷,怎么会让刘定之去负责,难道刘定之决定去了胯下二两肉?
朱祁镇说道:“朕准备,将所有金银矿都集中在一起,建立起一个衙门,直属大内,就叫少府吧,让刘定之来当这个少府丞。”
杨溥一听,他立即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镇就知道杨溥不会反对的。
刘定之是朱祁镇的心腹吗?
是。
但是刘定之依旧是科举出身的,是士林中人,他只要不想自绝于天下,在很多事情上就必须考虑。
而且由文官担任只有太监才能担任的职务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将来的发展,杨溥是看不到了,但是他愿意有这样的先例,有了先例,就会有人跟随。将来宫内也是群贤毕至,共保君上,岂不是更好吗?
朱祁镇既然退了一步,就要提出条件了。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朕其实有一点疑虑,以朕之本意,却是想刘定之推广晒盐法,日本,朝鲜,乃至南洋皆淡食。去岁福建就扑卖出二十万两白银,这么多盐都卖到海外了。”
“可见朝廷的盐税也能从海外收取。推广晒盐法,让刘定之来做是最好不过了。”
去年刘定之将一些盐卖给海商,就证实了一件事情,盐作为大宗货物在海外,还是有市场的。
朱祁镇自然要着手进行他当年的计划了。
杨溥说道:“陛下,何文渊也是能臣,臣敢保证,晒盐法的推广决计是误不了事的。”
朱祁镇说道:“如此就好。”他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登基也十年有余了,百姓也没有得什么好处,如果晒盐法大行的话,看看能不减一减盐价,也算是我这个做皇帝的,给百姓一点好处吧。”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盐是必不可少的开支。而这一点开支的减少,不下于一次减税。虽然对于百姓的重担来说,一点点的盐价,算不得什么的。
却也是朱祁镇这么多年,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杨溥说道:“陛下仁心,天下敬仰。”杨溥觉得虽然当今陛下,年轻气盛,好大喜功,不慕圣学等等缺点。
但有这一点仁心,就能算是一位明君了。
朱祁镇与杨溥商议妥当之后,朱祁镇就立即下两道圣旨,第一道是召刘定之入京,第二道圣旨,就是关于全面推广晒盐法的旨意。
何文渊以户部侍郎衔总理各盐运司,负责推广此事。
第二道圣旨,想要成功,却是要很长时间的,少则一年,长则三五年,都说不定。
但是召刘定之回宫的圣旨,却是很容易办到的。
这一封圣旨到了刘定之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正统十年腊月了。
多事之秋的正统十年走到了尾声,而刘定之正押解饷银到了沙县。
在沙县这里,虽然江西,浙江的客兵已经退出了福建省界。但是围山的士卒,已经有四五万之多。
只剩下京营士卒,与福建地方士卒了。卡住了叶留宗与邓茂七下山的要道,也攻过几次山,只是山势太险,实在是攻之不下。
刘定之在沙县接着圣旨,周围的人都知道刘定之这一次回去,必定是要升迁的,自然是个个恭贺,好不热闹。
刘定之也不得不应酬饮酒。喝得醉熏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内。他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来,只当是仆役,随口说道:“水。”
立即有人端了一杯水过来。刘定之喝了之后,才发现给他端水的是郭登,顿时大惊,说道:“郭将军,你如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