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儿见状,心中想起自己看得一些书,比如列女传,历代贤后的传记,她自然是一心想做一个贤明的皇后,忽然跪伏在床上,说道:“陛下,太祖时有人献元主之水晶刻漏,精巧胜此物百倍,但是太祖却道:”
还不等钱婉儿说出来,朱祁镇却已经接着说道:“‘废万几之心,而用心于此,做无益而害有益也。使移此心治天下,岂至亡灭?’”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本朝故事,朕比你熟悉。”
朱祁镇这数年苦功可不是白给的,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实录,朱祁镇一一看过了,洋洋洒洒数千万字。朱祁镇看了不只一遍。
而看得最多的就是太祖实录。
无他,太祖他老人家乃是祖制根本所在。
太祖皇帝人虽然去了,但是他老人的意志已经在大明朝廷的各处。朱祁镇面对任何现实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回本溯源。看太祖皇帝面对这样的事情是怎么做的,而这几十年来又有什么变化。
这才能对症下药。
故而太祖的某些语录,朱祁镇都记下来了。
朱祁镇手一扬,将手中的金球香炉,扔了出去,叮叮当当的砸在地面之上,滚了好几个圈,依旧没有洒出香灰来。
朱祁镇问道:“朕考考你,太祖皇帝这一句话的要点在什么地方。”
钱婉儿说道:“臣妾不知。”
朱祁镇说道:“此言之重,在做无益而害有益。倘若,此事有益于天下,又怎么是坏事,水晶宫刻漏,朕也知道,乃是前宋之莲花落相差仿佛,都是用水力推动的,前番于先生上奏,言河北旱情,他命人做大水车,一日可灌溉数百亩地,同样是用水力,此事却大有益于民,岂能以机心论之?”
朱祁镇给钱婉儿说这个,钱婉儿自然不了解了。
朱祁镇所言之机心论,却是朝中一些御史上奏,诋毁驰道之事,虽然从门头沟到北京的驰道还没有完全修建出来。
但是天子脚下,出了什么事情,都能很快传开了。
所以有一个御史上书,就以机心之论,说驰道之事。
朱祁镇也知道机心之论,出自《庄子》之中一句: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在朱祁镇看来,明明是讽刺儒家的,却不想而今当真了。
但是朱祁镇却不知道如何在儒家话语权之下,反驳这一个论断。
虽然,杨士奇已经答应了,他有一万个办法。让下面人安分下来。但是朱祁镇想要推进更多科举发展,必然遇见价值观的冲突。
想来就是烦心事。
却不是钱婉儿能懂的。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睡吧。”
朱祁镇与钱婉儿并肩睡下,然而什么也没有做。
毕竟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道鬼门关,更不要说钱婉儿还这么小。朱祁镇自然不忍心,朱祁镇也不要想什么避孕的办法。
且不说,古代避孕的办法,管用不管用,单单是他想要避孕这个想法,被太皇太后知道了,就非得好好训斥不行。
皇帝身上肩负着开枝散叶的使命,什么避孕,绝对是歪理邪说。
至于生育风险,太皇太后决计不会在乎的。只能让朱祁镇自己克制了。只能说他忍着很难过,却也未必是单单是为了钱婉儿,也为了自己。
但凡皇帝早死,大半与一个色字有关。
朱祁镇自然要处处留心了。
毕竟与区区女色相比,万里江山才是最美的画卷。
第二日一早。
朱祁镇依旧早起,要去上朝。
虽然上朝早已仪式化,但是很多时候人们会以上朝与否来看一个皇帝勤政与否。朱祁镇当然要刷一个好名声。
反正就是早上却坐一会儿,台词大多是昨天拟定好的,甚至朱祁镇想偷懒的话,也可以让王振代为说话。
毕竟,距离有一点远,朱祁镇即便说了话,也需要太监转述,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只是钱婉儿也适应了皇宫的生活,早早起身,为朱祁镇穿衣,用小厨房做了一点清淡的小菜,陪着白粥。吃了一点东西,才去上朝。而钱婉儿今天还有延请命妇。
刚刚下了早朝,朱祁镇就在文华殿召见了王骥。
王骥也是京师休息了几日。他回到北京的时候,正逢朱祁镇大婚。只能等着了。
朱祁镇对王骥礼遇甚隆,朱祁镇自然知道,这所谓的云贵总督的任命,并不合王骥的心思,自然要在其他方面弥补了。
朱祁镇一开口,就给王骥食三俸的待遇,兵部尚书,都察御史,云贵总督三个官衔。本来按大明的规矩,加衔仅仅是荣誉而已。
这也算是对王骥的安危。
虽然大明的俸禄比较低,但是三个高官的俸禄,也足够王骥花了。
不过,朱祁镇也知道,其实做官做到王骥这个地位的大官,人家都不在乎钱了,在中国古代,不,即便是现代有权,还弄不到钱吗?
不过,王骥对朱祁镇这种态度还是挺受用的。
因为食三俸的待遇,也只有杨士奇以及几个老臣有,他在乎的是这个政治待遇。
如此让王骥先平平了心气。
朱祁镇安抚好王骥之后,才问道:“而今云南情况如何?”
王骥说道:“不容乐观。”
朱祁镇说道:“保定侯也给朕说过,说是缅甸有异动之心。”
王骥说道:“而今不是缅甸了,而是麓川思家东山再起,思任发之子,思机发离开缅甸,在孟养汇集思家余部,东山再起。”
朱祁镇说道:“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报来。”
王骥说道:“就是臣在从云南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风声,但还有没有实报,臣以为在今年三月之前,可以得到确切情报。”
“但是以臣之见,这已经成为定局了。”
朱祁镇问道:“王卿细细说来。”
王骥说道:“这一件事情,却要从缅甸说起来了,缅甸莽氏乃是云南各宣慰府之中仅此于麓川的土司。”
“缅甸与麓川之间,有很多间隙,彼此交战不是一次两次了。”
“沐晟将军汇集土司攻麓川,其中缅甸就是一路,只是缅甸与朝廷隔着麓川,所以缅甸所侵攻的就是麓川南部。”
“保定侯平麓川之战,打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电光火石之间,抵定胜局,大出缅甸意料之外。也震慑了缅甸。”
“缅甸虽然收拢不少麓川余部,但是却很难吞并,一来是襄王为了安抚麓川思家,娶了思家女子为妃,思家已经分为两部,一部乃是麓川思家,另外一部就是孟养思家。”
“孟养思家,就是以思任发之子,思机发为主,思机发愿意为缅甸臣属,然不愿意为缅甸吞并,而且缅甸国小,也吞不下思家余部。”
“襄王忌惮思家再起,屡屡以朝廷之名,督促缅甸交出思机发,因为思机发一死,思家余孽能尽归麓川,则襄王可以借思家之力,打开局面。”
“只是如此,一来缅甸莽家畏惧朝廷大军,反而不敢收留思机发,于是思机发离开缅甸,夺孟养立足。并招纳麓川余部,一时间汇集数万之众。”
“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在思机发就在孟养,但是以臣之见,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势,除去思机发,没有别人了。”
朱祁镇听了,暗暗皱眉,却不想大军刚刚撤离,云南局面又出了而今的变局,朱祁镇暗暗思量,忽然想起什么,觉得有一点不对。问道:“思家在麓川就有这么大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