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祁镇说道:“到底怎么了?安南做了什么事情?”
王振说道:“广西巡按朱鉴上报,安南接纳钦州黄宽的投靠,钦州七峒正式向安南臣服。安南在钦州设州新安州。令黄宽为经略,世守其地。”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迷惑。
什么钦州七峒。
但是张辅却已经怒极,说道:“鼠辈敢耳。”
朱祁镇这才想起来,他身边有一个安南问题专家。朱祁镇立即让其他人下去,单独留下张辅,说道:“国公,这钦州七峒倒是是怎么回事?”
张辅说道:“这钦州七峒,却是朝廷撤出安南时候,弄下的乱子。钦州原有七峒,宋元都是长官司,但是到了本朝,德庆侯平定广西,却因为这七峒,地偏民小,撤长官司,他们只能叫峒长。”
“他们就心存不满,在本朝撤出安南之后,他们就与安南勾勾搭搭,叛伏不定,只是朝廷不愿意动用大兵,也就由他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如此。”
朱祁镇听了之后,顿时明白了。不过他并不是多生气。
因为在他明白明朝土司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从来不将土司的领地,当做大明的领土。所以黄宽的背叛,在他看来,不算什么?
他刚刚看过奏折,钦州七峒,不过二十多个村子,二百多户,纵然有大量的瞒报,想来也高不到哪里。
放在后世,连一个乡的人口都不到。
朱祁镇自然不在意。
他也不相信,什么朝廷由他。这一带不过是与安南的战略缓冲地,区区二十多个村子容易平定,但是引发与安南的大战,可就不好了。
不管是安南还是大明都不想打下去了。
与对方相比,区区钦州七峒,几千人有什么意思?
但是安南却在这个时候打破了默契,正式将钦州七峒纳入体制,并将边境线向北推进了不少。朱祁镇不知道而今大明与安南之间的正是界限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已经在后世的国境线之内了。
“安南准备做什么?”朱祁镇脸色有些沉重说道。
京畿大灾,以工代赈,麓川之战,朝廷的财力已经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了。实在不能在安南方向再开一处战场了。
张辅说道:“彼此,臣以为安南不过试探而已,朝廷如果退让的话,他自然得寸进尺,但是朝廷一步不让,他却不敢有一丝妄动。”
朱祁镇说道:“那么令柳溥进驻钦州?”
张辅说道:“臣以为当令别将进军,或者干脆让巡按领一支兵马去,但是万万不可用柳溥。臣担心柳溥以私心害国事。”
张辅这样一说,朱祁镇立即想起来了,柳溥的父亲柳升就是战死在安南的。
而今朝廷所想的仅仅是震慑安南,不令他们进军半步,同时也要保持克制,但是让一个儿子在杀父仇人面前,保持克制,却是太残忍一点了。
朱祁镇说道:“就依国公之意。”朱祁镇立即将这奏折给批了,盖上自己的私印。让王振派人递给内阁,一刻不能停留,立即处理了。
朱祁镇转过头来问张辅道:“国公,而今安南蠢蠢欲动,全因云南战事一直没有一个结果,如果时间拖着太长了,朕担心夜长梦多啊。”
张辅笑说道:“陛下不用太担心安南,朝廷在安南战斗二十多年,安南哪里有什么快恢复元气的,以臣之见,即便是云南大败,安南也未必会出兵北上。”
“他而今不过想让朝廷添堵而已。”
朱祁镇心中一叹,道:“但愿如此吧。只是朝中已经有人上奏,弹劾保定侯拥兵不前,坐观友军成败,已经有不少了。”
张辅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挑孟瑛,这个选择最好不过了,放眼天下,即便臣过去,也未必能胜得过孟瑛。”
“陛下所做的只是等。”
朱祁镇说道:“等保定侯的捷报。”
其实朱祁镇在云南战事上,并非没有思考。他思来想去,也明白,他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剩下的事情,他即便再帮忙,也鞭长莫及了。
反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即便是后世有无线电,委员长的指挥,也让朱祁镇有深刻的印象。但是不管怎么说,委员长是打过仗的。而朱祁镇却从来没有打过仗的。再看看孟瑛的履历。
朱祁镇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该担心,还是会担心的。
不过听了张辅几句话,朱祁镇反而镇定下来了。
王振见天色不早了,就请朱祁镇回宫。
朱祁镇也就不留了。
朱祁镇刚刚走出了房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迎面扑来,“啪”的一下打在朱祁镇脸上。朱祁镇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黄褐色的蝗虫。
似乎这一只蝗虫也撞得头晕目眩。
“陛下,”王振以及身边的护卫,立即护卫过来。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朕还不至于,弱不禁风。”随即一脚踩在蝗虫之上,将它踩死了。只是这一只蝗虫,就好像一个信号一般,嗡嗡的声音传到朱祁镇的耳朵之中,却见大片大片的蝗虫,就好像是乌云一般落在朱祁镇眼前校场之上。
能见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似乎知道朱祁镇踩死他们的同伴,不少向朱祁镇扑了过去。朱祁镇身边护卫,纷纷上前,将这些蝗虫挡开。
朱祁镇被簇拥着,带着几分身不由己的上了玉辂。
即便上了玉辂,也不得安生。
朱祁镇细细听着无数蝗虫撞在玉辂之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就好像是下雨一样,为了遮挡住蝗虫,王振将玉辂所有的窗户,都堵死了。
但是依旧有不知道从那钻进来的蝗虫,就在朱祁镇的面前,一对死复眼,似乎在瞪着朱祁镇。
朱祁镇一瞬间有一种喘不过起气来的感觉。
他似乎看到,蝗虫所到之处,所有天地都为之一空,百姓颗粒无收,聚众而起,大明各地粮食耗尽,官府不能赈济。以至于人尽相食。
他想得越多,就越喘不上气来,不过片刻,就满头大汗。
很多人都预料到今岁大蝗,但是这大蝗真正出现在朱祁镇面前的时候,朱祁镇依旧不原因相信。
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虫子,而是一个恶魔,一个令无数人死亡的恶魔。
朱祁镇深吸一口,猛地拔剑在手,一剑刺死这一只蝗虫。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练武,与人厮杀虽然不行,但是根基打得很牢固,这一剑就颇见功底。
朱祁镇将这一只蝗虫斩成两截之后,下令道:“打开车门。”
“陛下,外面-------”王振还想说什么。
朱祁镇说道:“怎么朕的话不听了。”
王振不敢二话,立即将车门大开了。
朱祁镇站在车门口。
玉辂就是皇帝所用马车,应该规格不同,有三十二匹,十六匹马,等不同的规格,朱祁镇而今所用玉辂,就是小玉辂。只有八匹马。但是即便如此,这马车比后世的房车还要大一圈。
朱祁镇站在马车门口,却见天色昏暗,无数细小的黑点,就好像是轰炸机一般冲下来,落在道路边的植被之上,不过片刻,就将这些刚刚发芽的树木给啃光了。
更有不少,就好像是子弹一般,打在朱祁镇的身上。即便是朱祁镇身边的护卫,也一个个不敢抬头张嘴,唯恐一张嘴,就吞下一只蝗虫。
唯独朱祁镇死命的睁着眼。
他要看清楚,他正统五年最大的敌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