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从未见过楚岩汐,但浩日钦立刻知道这位让他不得不仰望的年轻人就是大楚的帝君,那位据说暴戾莽撞而实际却诡异得让他难以捉『摸』的新帝。
浩日钦很后悔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若在与之交战前见过楚岩汐,他一定会谨而慎之,不敢有任何轻视。即使是匆匆一眼,浩日钦也看出这位新帝超乎寻常的从容沉静,仿佛世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只有那种稳『操』胜券又生『性』低调的人,才能有这样『逼』人的冷傲。
败给这样一位对手,他服;可未经过一场浴血拼杀即败得如此彻底,他又一万个不服。
行到这一步,他才知道,这一仗,楚岩汐早有谋划,或许是登基的第一日楚岩汐就已经开始部署,所以大漠探报所得的消息才会偏差得如此之大。
楚岩汐显然也注意到这位少将,他目光一凛,迅速地从身边一位兵士手中夺过一张硬弓,拉弓搭箭,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利箭破风而来时,浩日钦知道自己躲不过,他们相距本就不远,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枚羽箭。在诸多护卫的惊呼声中,利箭从浩日钦头顶掠过,『射』中那几道鬼爪般正要将他囊入其中的球状闪电,闪电卷着箭升到空中,浩日钦身后那让他『毛』发竖起的电流感也瞬间消失。
再抬头,楚岩汐已经退下高坡,豪雨却在这时飘泼而下。
“恶魔!”
这一役后,楚岩汐又多了一个称呼。他的臣民将他唤作暴君,敌人则称他为恶魔,对他来讲这是一种平衡。被俘的战将大多不服,他们认为楚岩汐用的计策太过阴狠,若是两军光明正大地对阵拼杀,大楚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战争,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较量,哪一场战争不残酷,阴狠算得了什么?楚岩汐只求速战速决,也求将死伤减到最少。他在意的是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漠北的百万大军真正毙命了的不过六千人,他们大多是被雷暴中的球形闪电击中,若他们当时选择弃马放马狂奔的话,闪电只追逐跑得更快的马匹,他们的伤亡能减到最低。而后的豪雨将石灰转化成沸腾的溶『液』奔腾而下,所过之处即让人皮开肉绽,当时痛得无法自持,但根本要不了人命。或许有一些人运气背些溅在眼中,视力再也无法恢复,但大部分的人只是今后手或脚略有残疾,日常生活并无什么妨碍,想行军打仗就勉强了些。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云收雨停之后,漠北的百万大军已溃败得不成样子。他们睁着『迷』蒙难以视物的眼,丢盔弃甲伤痕累累地会聚谷底,楚岩汐若在这时用弓箭队围剿或用陌刀阵屠杀,即使漠北军队再多三百万,也只有尸横遍野的结果。但楚岩汐并不想斩尽杀绝,他只想以战争阻止战争,用尽可能的少量伤亡换取今后一段和平岁月,所有受伤的俘兵都得到合理的救治,他们虽想不通为什么,但在心底对这一做法充满敬意。
大楚那十万号称要去支援其他战线的精锐,带着大量的火油突袭了后卫空虚的漠北营地,火烧连营,至关重要的粮草库更是首当其冲。浩明远再有将才也在这场奇袭中措手不及,他与浩日钦一样太受假象的『迷』『惑』。毫无防备的驻军被大火围困,死伤惨重。
所谓坏事传千里,这两场战事的惨烈程度在流言中不断发酵,版本越传越险恶,最后居然是大楚新帝不费一兵一卒即全歼漠北三百万精兵,血流成河,尸体将雷公谷填平了……而这位大楚新帝亦被传成一位恶魔的化身,嗜杀又残酷,他口喷火焰,武器是雷电,一挥手即雷鸣电闪夺命无数。
楚岩汐并不在意人们将他讹传成魔,是魔是佛他全不在意,雷公谷一战已起到预想中的震慑作用,那些想趁火打劫的邻国猜不透大楚的虚实,悄悄地撤了兵。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边关营地失守,浩明远率兵退至最近的一个城关玉泉城,坚守着第二道防线。
楚岩汐将大楚边境仅有的四十万兵马全部调来围攻玉泉城,只留些守卫站在边关城楼上同平时一样交接班巡逻。城门不闭,亦同平日一样盘查,旅人商贾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相同。
离营地尚有几里远就可听到军营里『操』练的声音,因人数众多,大家齐声呐喊时真如狮吼,震耳欲聋。练习骑『射』时马蹄声就若滚雷阵阵,练武场扬起的灰尘终日难以消散。悄悄潜入城内的他国密探们看得心惊,大楚到底隐瞒了多少兵力?
只有站在城墙上警惕戒备的那百名军士才知道实情,这回,留在营地中的不过五百精兵。他们这两百名负责站在城楼上装样子,在练武场大约有三百名军士,他们负责将那些还能行动的俘虏集合在偌大的场地中进行『操』练。困在练武场的俘虏亦不知道这营中守军虚实,赤手空拳的他们只看到四周持剑负弓的兵士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城墙箭垛中一排排伸出的弓箭,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寒光。
练得足够好、喊得足够响亮,他们的晚餐会多几个馒头,甚至加供虽被冲淡但依然识得出酒味的烧酒,若表现过于倦怠,他们的晚餐只有捞不到米粒的稀粥。
这些出发伐楚前还个个壮气满怀、歃血誓师要灭大楚的勇士在饥与渴的威胁面前全部变成普通百姓,可汗的宏图伟业已被他们抛至脑后,况且他们与大楚本就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现在的他们,白天挥汗如雨将自己累得如烂泥,跑步、『操』练或者骑着马在练武场不停地转圈,只为晚餐能多吃到几个馒头再喝上两碗薄酒。
吃饱喝足的他们很乐意按命令唱大楚的军歌,百万人的合唱,声势真的浩大。城中百姓听到歌声都不禁放了心,感觉多了一份安全,原来营中还有数以万计的守军驻扎!被囚锁在地牢的那些敌军将领听到楚军军歌则面若死灰,不明白他们所得的情报到底错得有多离谱。他们号称有三百万雄师,现在看来深藏不『露』的大楚才是真的有三百万雄师!
可是谁知道这几百名守城的大楚军士们是如何度日如年,心中又是多么心慌不安。
数量差距实在太大,除去那些重伤者及关在狱中的将领与头目,他们要管理的是百万俘虏,那些受伤不太重或只是脚部有伤的被命令骑在马上不停地绕着练武场转圈跑,挪得动的都必须上练武场去『操』练,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位足够聪明识破楚岩汐这外强中干的空城计,这几百大楚精兵有利剑良弓又有什么用?百万俘虏一起行动,他们再勇猛也挡不住。
守城的兵士们日日担心会被这些俘虏识破箭垛后握着弓箭的士兵不过是披着军装的草制假人,他们在心里日夜祈祷帝君赶快战胜带着大部队返还。这样忐忑不安地等了大约五日,报捷的兵士快马入营,说帝君大胜而归,可汗愿意割让边境两座城池求和。
消息陆续得到补充:帝君围了玉泉城却不急于进攻,而是利用一天多的时间找到了通往城内的地下水源。他一反常态高调地让所有人知道他在水源中投了毒,被困在玉泉城中的军民看着汩汩流水却不能喝,他们将这位新帝恨得入骨。
漠北的水源本就奇缺,许多城郭都需送水车每日往返送水,这座城池因有地下水源而昌盛,亦是兵家必争之地。万事有利即有弊,原本不用担心一旦被围城而缺水,而现在地下水源被投以剧毒,城内就有水也不能用。
没有水,他们坚持不了三日。
被困住的浩明远想力挽狂澜,可无论什么样的英雄,几日不喝水都无法站起身。
所有坏消息均按楚岩汐的预计抵达郡主耳中,她没有浩明远这样的英雄气概,她一家四口,女儿在大楚京都的天牢等候处死,儿子在雷公谷一役中生死不明,丈夫被围困。她在兄长面前不分日夜地哭诉,又去求了同样护孙心切的母亲在可汗面前展开泪水攻略。
被母亲及妹妹的泪水浸得心烦意『乱』的可汗回到朝堂还不及坐定,又接到援军大败的消息。
他派去救援的军队未及进城即打了一场遭遇战。
大楚士兵自帝君领阵以来士气大振,雷公谷的大胜及火烧连营的痛快更让他们豪气干云,人人摩拳擦掌只想大战一场。而楚岩汐却一直在避免硬碰硬,他们驻守在玉泉城外等得心痒难耐时终于得到帝君指令,要他们痛快地去厮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