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收了幻镜,与鬼帝道别,神荼却道:“既然殿下已经想通,一切都可以放下,一切都必须放下,您又何必管这些事?”
楚岩汐头也未回,神荼在后面大声道:“我送您一程。”
叠境设在太傅府内,离此处并不远,神荼说送一程,直接就送到了天雨花池边。霍铮见到楚岩汐突然出现,他霍然起身,眼中既惊喜又有些慌张无措。
楚岩汐神情冰冷地望着他,语气不悦:“你为什么在这里?”
霍铮猛然记起自己还未下跪行礼,他刚屈了膝身体就被一道蛮横的力量向上托起,让他几乎后跌摔倒,他后退几步才稳住身体。
“我已不是太子,你没有必要行礼。”
“您是不是太子,我都是您的侍卫。”霍铮坚持。
“不自量力。若不比我强,我要你有什么用!”楚岩汐毫不客气地说完这番话,目光落在一直站在一边不出声的筠瑶身上,“我知道你懂一些法术,但不要班门弄斧,带霍铮离开这里。”
筠瑶没有想到楚岩汐会这样返回,这一点倒是出乎土地的意料,她强制让自己保持镇静,道:“这是古籍记载中唯一能解天雨花咒的方法,你应当让我们试一试。”
楚岩汐不愿意听这么多解释,龙渊剑在他手中蓦然出现:“走!不要『逼』我动手!”
霍铮并不惧怕他的剑,能死在楚岩汐手中,他了无遗憾,但他惧怕太子殿下的法术。只需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让他无能为力地作壁上观,这种感觉比死还更让他痛苦。
神荼在一边『插』言:“殿下,若他们两个有解天雨花咒的方法,您为何不让他们试一试?”
“天雨花咒无法可解。”楚岩汐看着筠瑶,道,“你们所说的是换魂法,古籍是有记载,可你们有无认真去看?!”
他知道霍铮不识字,不可能去翻看什么书册,他猜想是筠瑶的主意。其实他亦猜错,这一切都是土地的安排。
“从未有人用过天雨花,”神荼道,“所以这换魂法从未实践过,它只是猜测。”
“即使是猜测,我也愿意试一试。”霍铮说得斩钉截铁,他还是跪了下来,“殿下,您若随花逝,霍铮会以死殉主,横竖都是死,请让我选择一种方式。”
“你敢死!”楚岩汐的剑抵着他的额头,“我算过你的天命,活到九十岁儿孙满堂,你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楚岩汐连梅花易数都测不准!”
霍铮直直地望着他冷若寒星的眼睛,道:“殿下,您未算错。您当时也说过,我若要寻死,天命也难挡。”
楚岩汐不再同他费口舌,他剑一划即在霍铮面前立起一道屏障,显然是要用法术将霍铮再次囚禁起来,无论霍铮怎么左冲右突,屏障随他身形移动,始终挡在他的面前。筠瑶学过一些道法,只是她的能力较之于楚岩汐何止是天差地别,她想出手援助,但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事同你没有任何干系!”楚岩汐冷漠地对筠瑶说道,“你所做的都是徒劳。”
筠瑶仰头倔强地看着他,道:“我愿意为你死,我要你永远欠我一条命,只有这样,你才会记着我。”
“你对我太不了解!”楚岩汐不屑一顾地转过头,“违我意愿者都让我厌恶,你为我死十次也消弭不了。”
他手中印伽一催,一道屏障在天雨花池前结成,与霍铮面前的连成一片,将所有人全挡在屏障外面。天雨花池内已布好换魂法阵,楚岩汐挥剑欲将法符全毁掉,一道人影闪现在他的面前,执剑挡住了他的招式。
楚岩汐一向谨慎精明,只是这离别的复杂情绪让他放松了警惕,否则他应当会想一想神荼为何那么巧合地出现,为何对他恢复法力丝毫不感觉奇怪。
叠境虽毁得差不多,但铜水滴漏还在尽职尽责地运作。霍铮看时辰已经快到,焦急地要筠瑶将土地唤出来,但土地最怕的就是楚岩汐,躲在幕后策划已让他提心吊胆,现在楚岩汐已现身,他更不敢出来,任筠瑶如何作法,他抵死不从。
天雨花池中忽然无风起浪,水纹波起,楚岩汐立刻感觉到身上天雨花瓣正在脱离,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凌厉的招式顿时失去应有的威力,神荼趁机脱身将挡在霍铮身前的屏障击碎。
好在花瓣的离开亦如附体时一样迅速,它们挟着楚岩汐的魂魄返回天雨花池,神荼瞥眼见筠瑶尚在阵外,他收了玄冥剑飞身扑向法阵。
换魂法,顾名思义,即是以魂换魂,条件是以二换一,不仅不对等,且要求换魂者心甘情愿地以己魂换对方自由,任何胁迫都毫无意义。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已结束。
筠瑶站在池中,看着水纹重归平静,她愣了一下即一边扑打着池水一边喊道:“我在这里,是我以魂换魂,不能这样结束,你们出来!”
可是任她喊叫得精疲力竭,池中还是没有动静。那个躲藏着不见面的土地倒是拄着木杖出来了,他的出现让筠瑶更是恼怒,她从水中跃出来,冲到他面前失控地叫道:“你现在来有什么用,失败了,法阵失败了!”
换魂法阵用的是无极阵的底基,需两人分主阴阳以控阵。
屏障一破霍铮即冲入天雨花池,时机把握得正好,而筠瑶却被他们打斗时的法力余波『逼』得连连后退,待见水池波起纹动时,已经来不及。在天雨花入池前的那一瞬间,神荼闪身站上她的位置。
但以阴主阴,以阳控阳,即使神荼有心,法阵也无法启动,三个人凭空消失了。
土地叹了口气,道:“我说过这个法阵只是推测,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你入了阵,或许也是同样的结果。”
“可我不甘心,我连让他欠我的机会都没有!我与他,永远都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土地看着伤心流泪的少女,不置可否。
他活得时间太长,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也看得太多。多少个万年,无以数计的多情男女在他的土地庙里跪求姻缘,也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在他的神像面前哭诉,或求从此忘记,或求再有转机。
听多了这种爱恨交织难以梳理的情绪,土地也晕,他感觉这世上最复杂最纠缠不清的事情就是爱情。而光阴流逝,什么都在变,无论是天相星辰,气候人文还是人们的思想及习惯,统统都在变,可唯独爱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它始终恒久不变地处在主题位置。
好在他足够老,已经老到不会爱。想到这一点,他拍拍胸口,略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