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匆赶往宜兰院。
陈启是第一个到达的。
短时间里的极速奔驰,即便是常常练武强身的陈启也是气喘吁吁。
房间里的景象不可谓不惨烈。
陈庄主趴伏在地上,头微微抬起,脸上能看到的地方还蜿蜒着干掉的鲜血,他的十指往前勾抓,指间鲜血淋漓,一看就是即便在最后一刻都还在努力往前攀爬……
娇杏则躺卧在陈庄主附近的地方,脸上表情极为狰狞,配合着脸上干涸的血渍,简直宛若地狱恶鬼一般。
陈启一到房间就径直奔向陈庄主的方向,他啪的一声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的把陈庄主从地上扶起仰靠在自己怀中。
陈庄主眼眸大睁着,眼里似乎有许多的不甘和愤怒。
陈启颤抖着手把陈庄主的眼睛闭合上,尽管陈庄主的身躯已然没有什么温度,陈启还是把手凑近他的脖颈处去查验。陈启的手贴合在陈庄主的脖颈处已是大半天,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跳动。他这才终于认清现实,父亲已然离去了。
心里一直强忍的悲伤到此再也收束不住,陈启痛苦地嚎叫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脸颊。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启的眼泪几乎已经流干了。他的视线已经从陈庄主的身上转移到娇杏的身上,眼神里充满着刻骨的仇恨。
“旺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启的语声严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俨然已经有了一庄之主的模样。陈庄主的突然被害加速了陈启的成长,他现在已经不得不担负起一庄之主的职责。而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他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
原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旺源骤然被点名,此刻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涕泗横流:“少爷……少爷……饶命……是娇杏说的……娇杏说……在落胎之前……要见一见庄主……她让小的……给她备下一壶茶……说是要替那孩子……给庄主奉茶……以全孝道……小的完全没想到……她会下毒啊……少爷……饶命……”
二壮一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委实没想到只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事情竟然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更没有想到,娇杏竟然会如此的心狠,她放着自己的性命不要,还要残害陈庄主的性命!
望着陈启悲痛到极致的神情,二壮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陈启。二壮想起自己前几日还为娇杏跟陈启去求情,现在想起当日自己所说的话,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把那个女人给我丢到乱葬岗去!”
陈启语声冰冷、一字一切齿的说了一句,手撑在地面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微弯着腰,一把将陈庄主从地上给抱了起来。因为跪坐的久了,陈启的身体甚至趔趄了一下才在地上站稳。
二壮担忧地伸出手想去帮陈启,陈启却已经站稳了身子,他没有丝毫停留的抱着陈庄主,就从屋子里快速的走了出去。
肖亮和旺源两个人小声商量着如何处理娇杏的尸身,二壮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正怔愣着,肖亮凑到二壮的身边,伸手捅了捅二壮,提醒二壮赶紧跟着陈启。
二壮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跑出房间。他身上没有负累,脚步迈得就快,很快就追上了陈启。二壮知道陈启正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因而并没有出声,只是心情沉重的跟在陈启身后。
陈启抱了陈庄主的尸身直往陈夫人的院子里去。
陈夫人的院子里并没有锁门,还维持着陈庄主临走时的样貌,只有一个小丫鬟守在屋里。
陈启一走到屋子附近,二壮就赶紧上前去叫门。门刚一打开,陈启抱着陈庄主就直奔卧榻而去。
开门的小丫鬟乍见陈启抱着陈庄主的画面,唬的差点惊叫出声。陈启并不理会,只把陈庄主安放在卧榻之上,才回转身去卧间去瞧陈夫人。
一进卧间,陈启就注意到屋里燃了安息香。他立刻上前把香熄灭,却并没想着尽快把陈夫人给叫醒。陈启静静地伫立在床前片刻,心里只愿母亲能够安享这最后的安宁时刻,于是转身又离开了卧间。
外间,二壮已经端来了清洗的水,他正要给陈庄主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陈启已经从卧间走了出来。
陈启走到卧榻边上,坐了下来。
二壮见状,把手里拧好的布巾递了上去。
陈启顺手接过布巾,一点一点地给陈庄主擦拭了起来。
湿润的布巾在脸上一点一点的滑动着,陈启擦拭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以至于给人一种非常郑重的感觉。
二壮见到陈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给陈庄主擦拭的模样,把头扭到一边,悄无声息的哭了。
擦拭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饶是陈启擦的再细致、再慢,也有擦完的时候。当陈庄主的身上再也擦无可擦的时候,陈启把手里的布巾递还给了二壮。
“你们都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陈启的声音非常的平静、冷肃,只是话里再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二壮迟疑地看了陈启一眼,陈启只是微垂着头看着陈庄主。小丫鬟已经挪动脚步开始往外走,眼见马上就要出了房间。二壮脑子一热,极快速地小声对陈启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然后才开始挪动脚步往外走。
二壮走出房间时并没有关上房间里的门,他实在有些不放心陈启。毕竟以往的陈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陈庄主的被害,无疑是一桩从根本上打击陈启的事。
从陈启对娇杏尸身的处理上,二壮就知道陈启的心里埋藏着巨大的仇恨。随着娇杏的死亡,这仇恨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埋藏在陈启的心里。二壮担心,陈启会被仇恨所累,做出一些疯狂的或者伤害自己的事。
二壮站在门口一直留神谛听屋里的动静,直到听到屋里呜咽之声渐起,他才慢慢放了心——只要陈启肯宣泄出来就好,憋着反而容易出事情。
陈庄主一走,陈家庄的担子就落在了陈启的身上。眼前陈庄主的身后事还需要料理,陈夫人面对陈庄主的死去也需要人安慰。即便陈启再悲痛,心里再痛恨,现实也不容许他过多沉溺,他需要冷静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