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庄主进入内室,并不打算多待,故而只是站在当地,一副随时准备出去的模样。
娇杏的目光在陈庄主身上流转,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绽出一抹娇笑。
知道陈庄主今天要过来,娇杏已经提前装扮过。虽然因为有孕,娇杏的脸上有些发福,却并没有影响她整体的姿容,反而有一种成熟妇人的韵味。
“庄主就这样嫌弃奴婢么?奴婢好歹也算跟过庄主一场,肚子里到现在还怀着庄主的骨肉呢!庄主能否在桌旁坐个一时半刻的,也陪奴婢说说话,陪……这可怜的孩子一会……”
娇杏微启唇瓣,声音柔润得能掐出水来,仿佛陈庄主真的是她的情郎一般。话说到后来,她更是抚着自己的肚腹,脸上露出极其凄惨的神情。
陈庄主微皱了眉头,娇杏如今的模样他并不习惯,尤其是这副对他柔情似水的样子——他自问除了那晚,自己和娇杏并没有什么交集,他更不知道娇杏缘何对他如此情深。
但娇杏话里的凄惨到底打动了陈庄主。
陈庄主看了看娇杏鼓胀的腰身,那里确实怀着他的骨肉。虽说陈庄主对娇杏并无男女之情,但他对生命,尤其是和自己有着密切关系的生命,从根本上带着一种怜惜。
罢了!
就当做送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小生命最后一程!
毕竟,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陈庄主挪动脚步,终于还是坐在了娇杏附近的桌边。
娇杏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她微蹲下身子,颇有些吃力的挪动凳子,往陈庄主的近旁靠了靠。
陈庄主眼见娇杏已经离自己颇近,本能地往后收束了下身子,娇杏将陈庄主的动作尽收眼底,眼里微光闪动,终究没说什么。
娇杏浑不在意的一笑,垂首抚着自己的肚腹凄然道:“人常说母子连心,这孩子现在虽然只有这么大,我却觉得他将来必定是个听话的孩子,若能长成,想来也会像少爷那般风姿出众……只可惜,他这辈子投错了胎,注定长不大了……不过幸而能在临走前见他亲生的爹爹一面,想来即便是走,也走得开心些吧……”
陈庄主听娇杏的言语,话里话外都是对孩子的怜惜之意。他知道娇杏可能想借此来打动他,以求他能够收回成命。
娇杏以为陈庄主素来待人和善,平素又极重视家庭和睦,而今家中只有陈启一个子嗣,即便再心狠,等到亲眼看到孩子,再硬的心也该能软和一些。娇杏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在将路走绝之前,能够最后再挽留一下。
可娇杏不知道的是,陈庄主在来见娇杏之前,已然打定了主意,无论娇杏今天说什么,他都不会为其所动。
陈庄主的目光从娇杏的肚子上一扫而过,目光里闪过些许挣扎,但很快就被更多的决然所代替。
“你说让我来见你,现在已经见过了,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今天过后,陈家庄不会亏待你。”
陈庄主一面说,一面从凳子上站起,正打算抽身离开之际,不妨身上的衣服却被娇杏给拉住了。
娇杏抬头望向高高站立的陈庄主,眼睛里净是乞求之色:“庄主肯来见娇杏一面,娇杏心里自是感激非常……如今这孩子既然留不住,娇杏也不会再强留。娇杏只想在这孩子还在时,代这孩子向您敬一盏茶,也算全了他和您父子一场的情意。庄主可否再留一会?娇杏已经备下了茶水,恳请庄主留下来饮一盏……”
陈庄主寻思再耽搁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于是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娇杏也不多话,只殷勤地把冷热适中的茶水从茶壶里倒出注入到杯盏中。
青绿色的茶汤打着旋儿倒了大半盏,一阵阵清香扑鼻,汤色看上去也极为的诱人,陈庄主忽然就觉得有些渴了。
娇杏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意,仿佛开放的极艳丽的花朵,自有一种明媚、娇艳。她把茶盏递送到陈庄主手边,殷勤地看着陈庄主一点点把青绿色的茶汤一点点饮尽。
不过瞬间的工夫,娇杏的脸上就绽放出志得意满的笑来。
陈庄主刚把空了的茶盏随手放在桌子上,娇杏就又端起茶壶准备再倒。陈庄主见状,忙开口阻止:“我不喝了,不必再倒了。”
娇杏朝陈庄主娇媚一笑,并不理会陈庄主的话,手中的茶壶仍旧慢条斯理地倾倒起来,直到把茶盏倒满。娇杏现在的行为委实透着些反常,陈庄主还从来没见过娇杏如此违逆命令的时候。
心里的好奇让陈庄主已然忘记了要走的想法,他只顾瞪着眼睛瞧看娇杏。娇杏在陈庄主的注视之下,端起陈庄主刚刚用过的茶盏,不慌不忙的饮下杯盏里的茶水。
“你……你何必如此……”
陈庄主虽然和娇杏有过亲密关系,但因为两人关系的发生是在醉酒的情形下进行的,故而陈庄主并未对娇杏产生多少亲密感,此刻看到娇杏用他用过的杯子喝水,陈庄主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没什么,事到如今,只是不想再麻烦了而已。”
陈庄主刚想问娇杏为什么“不想再麻烦”,腹中就是一阵急痛,剧烈的疼痛迫使他瞬时就弯下了身子。陈庄主连忙抱住肚腹,以求缓解疼痛,正低头的功夫,鼻腔里有什么东西快速的滑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鲜红色的液体,正一滴接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陈庄主心里猛然一惊,很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伸出手去接,手心里刚好落了一滴,是极鲜艳的颜色。陈庄主忙把手上的鲜血凑近鼻端去嗅闻,还没闻到什么气味,口腔里却是一阵腥咸上涌,哇的一声,已经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哈哈哈哈……
眼见着陈庄主七窍流血,娇杏的笑声再也无法抑制,整个房间里都是她极为癫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