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把枕头下的换洗衣服拿了出来,然后站在床前一件件的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灰暗的油灯下,李母松弛、衰老的肌肤完全显露出来。
即便是在室内,空气仍旧是清冷的。平素的李母因为年纪大、腿脚不便,一向畏寒怕冷,因此极注重保暖。但此刻的她却一反常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即便是年轻人换衣服也要哆嗦,然而此时的李母却好像浑然不知冷为何物。她先是有条不紊地把身上的脏衣服脱掉,然后又按部就班地把干净的衣服又一件件穿上。
换好了衣服,李母就像突然完成了所有使命似的,呆愣愣的站在了原地。过了许久,她才像猛然回过神似的清醒过来。
李母的视线在屋里打转,屋中的一切是她最近才熟悉的。在更早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一些值钱的家伙事,现在也只剩几口破烂的箱子了。
一生行到这步田地,是李母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想想往常,吃糠咽菜虽然艰苦,总还有希望可盼;现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活成了人厌鬼憎的地步,这样的人生和活法似乎已经没必要了。
看着看着,李母的眼睛里不由浮现出了一层水色,这一次,她却并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院子里传来声响,即便在这种早已下定决心的时候,李母还是免不了要尽一尽慈母的责任。她立刻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走到屋外去查看是否是李胜回来了。
李胜用锦娘给李母的钱在外面饮了酒、吃了饭,此刻脚步有些踉跄的回来了。
李母很想上前去扶住走得有些歪歪斜斜的李胜,但想起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没敢上前。
李胜醉眼朦胧地看见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走得十分近了,这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虽然喝醉了酒,但潜意识里的感觉还是在的。看着眼前佝偻着背,拘束的对握着双手的李母,他总觉得她哪一点有点不一样了。
李胜疑惑地盯视着李母,不自觉地围着李母绕起了圈子。
她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喔,好像是头发太过于整齐。
平时,母亲的头发总好像梳不好似的,总有些碎发零零散散,看起来苍老极了,也落魄极了。
好像衣服也不一样了。
醉酒使得李胜的意识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穿着如此正式的母亲是不常见的,李母身上的这身衣服他好像并没有怎么见到过。
李胜不由得眯起眼睛看向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母亲,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他的脑海中过去了,因为速度太快,意识太过于昏沉,他一时没抓住。
没抓住就没抓住吧,他反正也不在意。
李母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儿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小时候刚出生的样子,粉嫩,可爱。不像现在,不仅外表瘦的脱了像,心里更是穷苦的可怜。
李母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担忧和痛苦混合在一起的神色,她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想再摸一摸自己的儿子。
谁知她的手刚伸出去,却被李胜猛然间伸出来的手给挥到了一边。紧接着,李胜从嘴里发出哼的一声,直接就此李母身边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
纵是再有留恋,此刻也不会不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