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简轻拉公孙弘衣角,悄悄起身,带他走出客堂,来到西厢房,扑到公孙弘怀中,闪着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说:“全都是因为我,才使你母亲那么伤心,我要好好抱抱你,担心你受他们欺负。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救我的事,会不会危及婆婆?”
公孙弘轻轻搂着田简的腰,脸色很不自然:“这很不好说,不想说这些了,田简,我很想在你脸上亲一下。”
田简抬头,害羞的说:“这可不行,只能搂搂,这就让你占便宜不少了,别想得寸进尺。
她猛然清醒了似的,一把推开公孙弘说:公孙哥哥,往后,只能我抱你,不许你抱我,这有伤风化,尽其可能不要这样做,听到没?
公孙弘憝笑着点了点头,伤心的想,从此再也不摸你了,我俩之间有道看不见的鸿沟。
田简转身向桌前走来,说道:“狐长风来了。”
公孙弘跟了过来:“听说他是公子窟的人,这表明你有风险。”
田简停下脚步,轻轻叹息道:“二位师父能保我一时,保不了长远,我也察觉出了危险,我想,公子窟会来找我的。”
“这怎么办,田简?”
“我得尽快离开这里,想法催师父早点走。”
“好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师父说说。”
功夫不大,公孙弘走进屋来,说道:“师妹,大师父说了, 等二师傅醒了酒,就把你送出去。
往西送到娘子关,出了关口,绕道西行,转而北上,我母亲说,让我一路护送你前行,到你想去的地方。
或者走西南,前往棘莆你姨娘家,或者向北,前往鸿之塞,要么帮你在大山里,找个临时落脚的住处,脱离了危险再说。
两位师父都不同意你入宫复仇,说你那是飞蛾扑火。师妹,我看,实在想复仇的话,也要留待以后。”
“好吧!田简痛快的说,我想到外面走走,去观察一下情况再说,免得敌人来了,把我堵在屋里,好在我把村民们发动起来了,叫大伙都到大厂子上吃肉。
我想,光天化日之下,公子窟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把我抢走,我就先到人多的地方去,这里是习武之乡,仗义行侠者也多,走吧。”
田简举步迈过门槛,忽然收回脚来,拉着公孙弘往回走了几步,转过身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说:公孙弘,尾生抱柱的故事,你可听说过?
公孙弘道:“ 尾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约于河桥之下,女子一直到河水涨潮时都没有来,而尾生则宁愿抱梁柱被洪水淹死都不愿失约,尾生之约诚可贵也。”
“不然”,田简坐了下来说:“我们在这里坐而论道,并未身临其境,难知尾生心中悲凄之情。”
公孙弘不知道田简说这番话的意思,站在跟前,凝视着她说道:“尾生钟情于人,将爱视为生命,信守誓约。”
田简摇了摇头叹道:“尾生诚然守信,无违誓约,但应知情势有变,不该溺亡水中,人命与天齐,比情重。”
田简站起身来,连日的逃亡生活及重压,公子窟对她的追捕,亲临燕下都对她的大胆探查,不知他还会有怎样的谋,入宫复仇的考量等,都令她感到恐惧和焦虑,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受到空前的威胁。
想到公孙弘对自己的舍身相助,田简站起身来说道:“我觉得你就是尾生那样的人。
这件事上,无非一个情字,一个信字。
进宫帮我复仇,就等于为我慷慨去死,为此而殉情。
这其中可能还多了个义字。
我不希望你这样,不忍心看你跟我一起如此冒险。
可你真要那么做的话,我也喜欢,我想要一个终生相伴的人,我对你是真诚的。
哪个姑娘不想一生只嫁一人,一生只嫁一次。
这些天里,我想了许多,包括何以立足于人世。
遇到了你们这些好人,我很感谢,所以才说这番话的。
公孙弘抱着一种矛盾的心情说:“田简,你言之切切,我听了很感动,可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
两人说完,走出韩老万家大院,来到了公孙弘母亲的小船边。
大场子上男女老少聚了很多,妇人们生着火,煮着肉,
唧唧喳喳的说笑着。
这个村子里的人们,都保持着白狄部落的习俗。
他们的祖先,属于游牧民族。
往常围了猎,每次在宰杀捕获的动物之后,都要先围着被捆绑、被束缚的动物,连喊带叫的呼一圈,转三圈儿,表示高兴,表示胜利和成功,表示拥有了劳动果实。
他们还有个习惯,多少有点嗜血。
在杀死第一个猎物后,领头人还要刀口舔血。
之后,猎人们参与进来,手拉着手,背着弓箭,载歌载舞。
他们不是把刀丢在一边,而是围着野兽扎成一圈。刀尖扎在土中,做着防范敌人来袭的准备,一旦对方来攻,可以顺手拔刀而起。在夏天里,他们通常把头上戴上枝条,腰间别上柳条树枝,嘴里一面嘟噜着奇怪的声音,表达他们丰收愉快的心情。
他们不杀繁殖慢的动物,予以充分保护,又不使繁殖过快的动物泛滥成灾。
当下,许多男人身上,披着野兽皮,女人们则包裹着白头巾,围着蓝裙,围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土锅灶,唱着歌,跳着舞。
二人做伴在人群中转了一遭。
公孙弘对田简说,村民们还要这样跳下去,累了就休息,另一波人上场,直接舞宴结束。
田简从村民口中得知,整个活动,已经演变成了送村庶长家孙子韩木墩,走入行伍的送行宴了。
听说夜间还要生起篝火,然后进行敬神祭祀活动。
田简听了,十分高兴,和公孙弘拉起手,一块跳了会儿舞。
两人偷偷躲进公孙弘住的小破屋里, 从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捞起几块煮熟的鹿肉吃了起来。
公孙弘围着大锅,举着汤勺,喝了口滚烫的肉汤后,对田简说:“多吃点!”
田简象猫进食一样,很快便吃饱了,然后洗了洗手和嘴,连块毛巾也没找到,擦也没擦,就离开了。
他们重新来到了村庶长家,来看望韩木墩,表示一下祝福的心情,却见正院一个房间内传出了音乐声。
二人抬头一看,门头处挂着一块门匾,上书侠客荟三个大字。
“看看去!”田简说。
进到室内,只见当屋一个略显高的高台上,坐着个拉胡琴的老大爷,微眯着眼,披着一件破羊皮袄,正在拨弦,那只手,粗糙的就像老树皮剪出来的一样。
那胡琴弓上的狐狸毛,随着琴一跳一跳的,给人愉悦的感觉,孟桃坐在一个高木凳上,紧挨着老者,大有献了歌的意思。
田耕、田获和韩老万围成一圈,身子各都歪歪扭扭的,席地而坐。
案几上,摆着茶水和零星吃喝,地上铺满了红毛毯子。
“拉了一辈子琴了,听听吧,好听!”田获对田简说。
公孙弘走上前去,对孟桃尴尬一笑,拱着腰说:“你也在这?”
“别理我!”孟桃扭过了身子说。
显然,她见公孙弘和田简混在了一块,不高兴了。
田简没有理会孟桃,心想:哼!使小性子了,是吧,我才不惯着你,先晾你一会儿再说。
公孙弘母亲不见,看样子,田获仍在醉中,田简灵机一动,便想挑逗挑逗,走到田获身边,蹲下身子道:“师父,入师以来,尚未教我过什么,请问个情字,作何理解?”
田获一听,来了精神,一挥手,停了声音。
站起身来,晃动着身子,说道:“你坐下,老夫正想跟你俩说说呢!”
田简和公孙弘一起坐到了案几前。
田获便开始了他的表演:\"依老夫来看,情之为物,并不稀奇寡鲜,它看不见,摸不着。
婚妁之约也应婚中有情,谋婚不可生硬。”
田耕也站起身来,与田获一唱一合,说道:“情之为物,于人于家,不可太少,亦不能太多。”
“这是为何?”田获说。
“少了,则生而无趣,多了,则徒增烦恼。”田耕回应道。
田获醉薰薰的对公孙弘说:“徒儿,男女之情,为师未曾教过你,今天不妨多说两句,你和田简,也都不小了, 自当悟之。我看,用情不可以过之。用情不慎,则有危。”
田耕抢话道:“然则, 人皆肉身,一腔热血,有情有欲,取之不慎,便易生出婚外之情,婚外若有情,则生杀之机顿现,不可不慎用之!”
听着两老休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想到他两人,如今身边连个娘们都没有,田简不禁笑得捂住了嘴。
她想,不知二位师父这种感受,是从哪里来的。
又见二位老者你一言我一话语抢着说个不停:
“天下人恒爱有情,人类故此长生。”田耕说。
“是啊,天下有男女,须臾不离情。”田获捅了捅田耕的肩膀,翘着老山羊胡子说:“也莫不为情,寻求衣食。”
田耕推了田获一把,抢先道:“天地大化,生出万有,万有生我身,上天顾念苍生,我身生,离别爱恨,爱恨交错,依附于身,有人为情赴死,有人抱憾一生。”
田获抹了抹嘴说:“古之殉情者常有,色欲害身者常在。”
田耕道:“一切回转往返,莫不出乾坤之行运。”
“唉”田获叹息道:“说一千,道一万,人皆肉身,莫不出一呼一吸者也。纵欲和禁欲,皆不可取。
望徒儿们,人人成全其情爱之美。”
忽见孟桃起身离去,一脸伤心之色。
“孟桃!”田简大喊一声,起身追了过去。
就在这阵功夫,公子窟带领太狐坝、拓拔雪,来到院内,拴了马,田简掀开帘子,刚走出门,迎面便撞到了公子窟。
公子窟一把将田简揽住,一手捂住她的嘴,说道:别动,到西厢房去!
心想,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与此同时,太狐坝用剑己将孟桃逼住,说道:不许吭声,站墙根去!
孟桃一声也没敢吭,便躲到了远处。
公子窟挟持着田简来到西厢房,太狐坝和拓拔雪一起跟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