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时洗漱完毕,田简在火炕上躺了一会儿,因为沿途上的劳累,便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晃然一梦,梦终又醒了过来。
她气恼的走下炕来,坐在方桌前拨弄了一下灯芯,端着碗灯正要走向炕头,窗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轱辘秋芬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侍娘,来啦?”田简热情的打个招呼。
轱辘秋芬在桌前坐了下来说道:“小姐,跟我去住吧!老身终归是不放心你的。在这小山村里过夜,恐不安全,你看这小客栈,墙头又矮又破,跟野外露宿差不多,若有坏人暗算,一伸腿二蹬脚的,纵纵身子,便能来去自如了。”
田简将碗灯放回到了桌上说:“侍娘,不用担心我,谢谢你能为我的安危考虑。”
暗淡的灯光,映着轱辘秋芬白擦擦的脸,她沉思了一会儿说:“要不,我来你这里吧,今夜,就让老妇陪你!”
“不!不用你陪着!我一个人住惯了,俩人伙睡一个炕头,反而睡不着,再说,店主人也曾说过,这家客栈里,房间多的是,还闲着三四间草房呢,只是,不知放好了门哨没有?”
“放好了,高韧对我说,放的是暗哨,安排了两个人,应该是包有鱼和包瓜兄弟,要么是在大门口,或在院外不远处,这都不确定,另有两三个逃回来的落难兄弟在村中巡夜着,以防万一。”
“嗯,侍娘”,田简凑到灯下说:“既然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休息去吧,那么难走的山路,估计敌军夜间进不了村,搜查不到我们。”
“老妇还是有点担心,村中,若是有人告了密,我们的下落,那不就好找了?”轱辘秋芬神色庄重地说。
“白天都安然度过了,晚上能有什么意外。”田简流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哼,心眼不要这么大!此前跟你说过了,我觉得狄洪他,有点古怪,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将军府的卧底呀?”
田简将一只胳膊伏在桌面上,一只膝盖跪在桌前的方木凳上,低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两天,我想找个机会,尽快让他现出原形,咱也不能冤枉了他。”
轱辘秋芬向田简投来了赞赏的目光,说:“这倒也是。”
田简站起身来,说道:“侍娘,一路辛苦了,别想那么多了,早点休息吧,晚上睡个好觉!”
“好吧!”轱辘秋芬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嘴上说着,却不肯动地方,说道:“好好一个管家,在府上一待五六年,怎么会是卧底呢,老身也实在想不通。”
田简倒了口白开水,一饮而进,却没有给轱辘秋芬倒水的意思,反而向她努了努嘴。
轱辘秋芬觉得这已是逐客令了,不满的看了田简一眼,又低头寻思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不管狄洪怎么样,反正老身以为自己还是将军府的奴婢!永远都会对夫人和小姐你抱有忠心!至于以后日子怎么过,等夫人有了下落,事态明了后再说吧!”
“侍娘,你的心思我懂,父亲之死,跟你没有什么干系,我咋能怀疑你呢!想必我母亲也一样!”
“哦,这敢情好,老身并不担心你母亲会对我有什么误会,倒是怕你瞎想。”
田简走到炕头,从包裹里拿出 一块蜜蜡枣酥糖塞进了轱辘秋芬的嘴里,在屋内走动着说:“我才不会瞎想呢,此次出逃将军府,包括行走的路线,不光只你知道,再说,这么多人,一路走下来,能不传扬出去?就算我怀疑你,你也没人、没地方去告密呀,你要是奸细的话,那将军府就没有好人了。”
“嗯,好闺女,你是个明白人,可这进宫的事,咱还商量不商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光想着撵我走呢,别看你给老身塞了口蜜,那也不说明你待老身,心有多善,只说明你比此前老实了,对于复仇这件事,说实话,老妇有点退缩了。”
“不用商量了。侍娘,我已经想好了,先混进中人城去,然后再进宫,想法当个侍女,日后寻机行刺鲜虞王,替父报仇便是!”
“哼!”轱辘秋芬抢嘴道:“瞧你,说得多轻巧,就跟进城赶趟大集似的。”
“我还没说完呢!”田简又道:“平时,管家在鲜虞地界走动得多,你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尽快进宫的好办法。”
“有!老妇估计,他那草包肚子里,早就有了一个把你送进宫的诡计!”
“你怎么知道?”田简紧盯着轱辘秋芬的脸,吃惊的问。
“哼!狄老蔫何许人呀,老身和他在将军府相处了那么多年,能不了解他?”
“嗨!”田简轻轻叹息道,“也许我心事有点重,方才,躺在炕上,不觉得迷乎了一小觉,竟做了个梦。”
轱辘秋芬急切的问道:“什么梦?主何吉兆?”紧说着,又笑道:“说给老身听听,我来给你解解梦!看看是哪个男子,入了我家小姐的梦?”
本来,轱辘秋芬有点想走的意思,经田简这么一说,忽然精神了起来,一屁股又坐回了原处。
田简走上前来,拉着轱辘秋芬的胳膊,温情脉脉的说:“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好说的,休息去吧,侍娘!路上你也辛苦了,晚上睡个好觉!”
轱辘秋芬果断的推开了田简说:“不!老妇信梦,就想听听你做了个什么梦!尤其是在大事面前,这梦,足可作为个参考,或许那是老天爷的指点,不说不行!”
”好吧!“田简躺倒在了炕上:“两眼望着房顶说,我梦到自己走到一个山脚下,去训龙,从小村子里走出来一个老者说,这里没有龙。
我说有,是你们看不到,他就给了我一本书,一瓶神水,返回了村子。
轱辘秋芬走到炕边摸了摸火炕的温度,双手拉起田简道:“然后呢?”
我站到了村头小河边,抚摸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河水是那么的清澈,------回想起来,它是那么的真实------河底有条白龙和一条金龙。
“两条龙?是在交配?”轱辘秋芬笑着说。
田简轻轻在轱辘秋芬的手背上打了一下,跳下炕来,说道:“那条白龙,突然从河水中盘旋而出,金龙旋即追了出来,两条龙在河面上空开始打架,看样子,白龙打不过金龙,就化成了一条白色的鲜虞犬,藏在了我的脚下,摇着尾巴乞求保护。
金龙飞到了我的面前-----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龙的胡须,一边三根,细细的,嘴里喷着火,吓得我汗毛直竖,它让我把小白龙交出来,否则,让我从腿上割下块肉来给它吃,我在梦中,愿意接受它的条件----就是说,割肉喂龙。
可是,真要那么做,那不是太吃亏了嘛!我便想训服那条金龙。
金龙显然看穿了我的意思,呼地从口中向我喷出一团火来。
我便将那瓶神水洒向了天空,那条金龙瞬间跌落到了水下,就这样被我训服了。
我抚摸着那只小白狗,正想宽慰几句,它却忽然又化成小白龙,飞向了天空,消失不见了。”
轱辘秋芬呵呵笑道:“你怎么没把那条小白龙训服下来呀,我看还是道行不够!”
“侍娘,我想,可能是我担心公子窟会害公孙弘,才做了这个梦吧!你想,他救了我,公子窟怎么会饶过他!还不知道他怎么样呢!”
“噢,惦记起那个小小子来了呀,要说公子窟会害他,这倒不是没有可能,田简,你信不信天命?”
田简语气温和的说:“信!不过,我会抗争,不会屈服!”
轱辘秋芬叹息道:“哎,这孩子,胡乱想了些什么!所谓昼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当真,老身也要睡去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吧,睡太迟了,我怕我这头疼的毛病犯了,不瞒你说,老身下午就有些头疼,让店家熬了副中药吃了。”
“哦去吧侍娘。”
“那老身就告退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逃命呢!”
田简点了点头。
轱辘秋芬揣着双手走出了田简的小屋。
田简插上门栓,吹熄了灯,和衣而卧,躺在炕头上,伸手一摸,连把剪刀都没有,不免心中有点忐忑。
躺了许多,田简仍然睡意全无。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刚有点睡意朦胧,忽听窗外啪它响了一声。
嗯?这是什么动静,有点象院子里盆盆罐罐被绊倒的声音,还响了两下。
猫啊狗的,这些夜行的玩意,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不象是野物来袭呀,看来,院中有人!莫非是刺客来了?!
想到这儿,田简不禁心头一惊,爬起身来,撕破窗纸,悄悄看向了窗外。
只见院子里,一个黑影一闪,走到了狄洪窗口,不一会,狄洪把门打开了。
呀,这身影有点熟悉呀,转念一想,那黑影不正是仇老三么?
他来狄洪窗前干嘛?
怎么那么容易就叫开了门。
不行,我得去听听。
田简急忙起身,轻轻拉开门栓,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狄洪的窗前,将耳朵贴在了窗边。
只听里面的人说道:“老军门,山下传来消息说,公子窟派出了五行拓的人,正在四处寻找你和田简姑娘呢!”
“找我干嘛?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我负责把田简姑娘送进鲜虞宫不就行了?”
“不行!公子窟的密令说,不能送进鲜虞宫了,要你把田简秘密送到白狄府里去!那里的府第,连夜正在打扫清理哩。”
等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方听狄洪说道:“老夫实难奉命,没看到那几个燕人兵骑么?个个骁勇善战,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勇士,护起小姐的驾来,人人都是死士!”
“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起眼呀?”
“不起眼?你惹一个试试,让你随便挑,再加上你家仇老五、仇老六一起上,都绝然不是那些好汉们的对手!”
“噢?你没吓唬我吧?”
“那老夫就再详说与你听!高韧是田将军的侍卫官,也是将军战车上的头等侍卫,仅次于大王车右!这个官位,有多少人争,你不是不知道吧!”
“噢,在村中活动的那几个呢?”
也个个都很了不起,可以说身怀绝技!还都是田将军生前,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中有个大力士,名叫包瓜。”
“哦包瓜呀,不就是那个傻小子嘛!”
“人叫包瓜,可人家并不傻瓜,要说傻,那也只是面相!此子在山下那个小山坳里,两军交手时,作战十分勇猛,我看,与高韧不相上下。
实话告诉你,随商车来的那些军士,都是燕人军中的虎狼之士、皆有豹突之勇!
这种情况下,叫我一个人怎么把田简弄走?这岂不是笑话?我看,只能智取!
“智取?早先,那你为什么答应我和公子窟呢?”
“老夫是答应过,那是想,将姑娘骗到鲜虞宫里去,以满足公子窟的心意,可那是田将军生前。如今,人一死,情势有变,老夫还能这样不知变通么?
“亲手将一个姑娘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将姑娘蹂躏,那样的话,我算什么东西?”
“你如何知道,公子窟会那样做?”
狄洪突然愤怒的说:“哼!就这,你还有脸问我?我女儿哪里去了?我找了她足足一年,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她?
还有,在中人城的大街上,我听人说,我家姑娘挺着个好大的肚子,估计这会儿早生了吧,一个待嫁未婚的姑娘,竞然有了孩子,这是为什么?
说到这些,老夫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你!
之所以答应你将田简弄到鲜虞宫,那是当初,而不是目下!
当初我是想让公子窟娶了她,联姻以结其好,更是想让田简姑娘入宫为妃!
以利于两个部落,消解矛盾,才有此念!
田简紧张的听着,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一阵微风吹来,浑身哆嗦了一下。
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