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也不看看这是你能问的地方吗!还想搭船,做梦去吧!”商船上一名粗壮的汉子抬起一脚就把刚刚在茶亭询问的年轻人踢下了水,好在年轻人虽然瘦弱还是熟识水性的,不一会儿便狼狈地爬上了岸,引得过往之人指指点点。
那年轻人无助地看了一眼众人,但没人理他,十月的眉江江水已经刺骨,他又穿得单薄,此时上下牙齿乱打颤,但他还是硬撑着起身,走向另一艘前往浮州的商船。
“大哥,你们这船是去浮州吗?能不能捎带我和我的家人一程?”浑身湿哒哒的年轻人又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我们这船是去浮州的,你上甲板上来,我告诉你能不能搭船?”这艘商船甲板上站着一位小个子身穿绸缎衣服的中年人,他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十分尖酸刻薄,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戏谑的光。
不过,他没有一下子拒绝的话还是让年轻人心中有了希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上了甲板,刚刚站稳就被八字胡男人又一脚踢下了眉江。
坐在茶亭里目睹整个过程的罗云意就听到那八字胡男人站在甲板上哈哈大笑,口中嘲弄地说道:“你这样的贱东西也敢上爷的船,好好去江里洗洗吧!”
再次落入江中的年轻人挣扎着又爬上了岸,此时他已经脸色发白,眼中有恼恨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无奈代替,他又看向了下一艘商船。
“过来,过来,本少爷这船上倒是有不少空的地方!”这时码头上出来很多看热闹的人,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男子摇着纸扇刚登上一艘商船,然后笑着招招手让年轻人过去,不过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出他也是想戏耍那年轻人。
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年轻人也不想放弃,他有些艰难地撑着身子又上了第三艘商船。
“这位好心的公子,你能让我和我的家人搭船吗?”年轻人全身都开始冷得发抖了。
“可以呀!”富家公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年轻人听到却是脸上一喜,但富家公子下一句话又让年轻人脸色变得灰白起来,“可惜本少爷的船不去浮州,滚下去吧!”
年轻人这次没被人踢下江中,但却被富家公子从甲板上直接扔到了浮桥上,疼得他好久才爬起来。
“谷雨,去告诉他,我们的船去浮州!”罗云意有些看不下去了,也太欺负人了!
“是,姑娘!”谷雨走到了那位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眼看要昏过去的年轻人面前,对他说了罗云意的意思。
年轻人原本绝望的脸上布满狂喜,有些急切地又对谷雨说了几句话,显得十分忐忑。
谷雨听后皱了一下眉,然后又转身回到了茶亭。
“姑娘,那人说能不能多捎带一些人去浮州。”谷雨说道。
“他们能有多少人?”罗云意抬眼看了一下等在不远处的年轻人,现在他脸上有着期待但更多的是紧张。
“大概有五六十人,男女老幼都有,全是回浮州他们老家的!”谷雨回道。
“等五哥回来,看他能不能找到大一点儿的船,尽量让这些人都上船!”据罗云意所知,这个时空最大的战船能承载四五百人,类似战舰的楼船还无人建造出来,而一般大的商船也能承载百人左右。
谷雨点头应答之后就又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对他说了罗云意的决定,而那年轻人当即就跪下朝着罗云意和叶染修的方向磕了头,然后就起身往另外一个方向有些急切地走去,只是他浑身都湿了,又被人扔下了船,走了几步路就倒下了。
罗云意想着他可能是要去通知同行之人,就让谷雨把人放上马背,然后牵着马去找那些人。
不一会儿,罗勇峰就回来了,他直接就买下了一艘能承载二三十人的船,听到罗云意要多带一些人,立即笑着说道:“这个简单,我把这船换成大点儿的商船就行。”
“五哥,这次去浮州水上可能要走半个多月,现在已经是初冬,我看那年轻人衣衫单薄,估计他同行之人也都不是富裕人家,我让夏至跟着你去,多买一些粮食和衣物带上。”罗云意对罗勇峰说道。
“这个没事,从泊州到浮州一路上要经过不少的码头,只要有银子,你还怕路上没吃的没喝的,放心吧,我会多买一些东西带上的!”作为君悦楼的少东家之一,罗勇峰手里可不差银子,而且有钱任性,他打算直接把刚才相中的那艘大商船给买下来,反正眉江也能到覃州,到时候这船停在覃州码头从房州运货就方便多了。
“那你身上的银子够吗?不够我这里有!”罗云意说道。
“跟着五哥出门怎么能让你掏银子,别说是买艘船,你就是想要这眉江码头,五哥也能想办法给你弄到手!”罗勇峰靠近罗云意低声笑着说道。
“五哥,你真成土豪了?!”罗云意吃惊地看向罗勇峰,再回到这里之后她从不过问以前铺子里的事情,既然爷爷和奶奶已经把铺子分给了哥哥姐姐们,那她就绝对不会再插手,这一点回到京城之后罗云意也对家人明确表示过了。
罗家人之前是以为罗云意死了,现在她回来了就想把本该属于她的还给她,但罗云意坚决不要,最后罗良承决定等她出嫁之时,会给她一份最丰厚的嫁妆,罗家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罗云意才不介意金银之物是多是少,对于她来说,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罗勇峰不明白罗云意嘴里的“土豪”是什么意思,但大概能猜出来是很富有的那种人,他很清楚自己这“土豪”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罗云意,也就不会有他这个“土豪”,所以对于罗云意这个妹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
又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眉江码头上驶来一艘崭新的大商船,还有不少码头劳工开始往这艘船上搬运东西,有米面粮油,有蔬菜水果,有鸡鸭鱼肉,还有衣服被褥鞋袜等物,罗云意看到她五哥就站在甲板上悠哉地吹着冷风,还冲着他们挥手示意。
此时,谷雨与那年轻人也重新回到了码头,他们身后跟着五六十个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的人,还有几个襁褓中的婴儿气息微弱地哭泣着,不知是不是饿得。
“上船吧!”罗云意和叶染修、夏至牵着马直接上了船,谷雨带着这一帮人也上了船,他们这一行人倒是因此惹下了不少疑惑关注的目光。
这艘大商船底部一层有很大的空间,放完罗勇峰买来的各种货物之后,再坐下五六十人和五匹马也不成问题。二层有八间单独的小房间,还有一个很大的船厅用来吃饭,船上的厨房在船尾处。
“上面还有几间空着的地方,这几位大嫂带着孩子可以住进去,会比这里暖和一些,另外这舱底有衣服你们可以先换上,被褥也是为你们准备的,咱们得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到浮州呢!”那些人一上船就被谷雨带到了舱底,罗云意上来之后就来到舱底对他们说道。
“多谢姑娘肯让我们搭船回浮州,我们在这里待着就好,不冷的!”一位年迈的老者颤巍巍地对罗云意说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对罗云意的感激之意,肯让他们搭船就已经千恩万谢了,他们不敢再奢望别的。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咱们又是走得水路,如果穿得不暖和很容易生病的。对了,你们都是什么人?”罗云意看着眼前这些人很像是普通的百姓,只是他们一直说回浮州老家,那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背井离乡的呢?
“回姑娘的话,我们原本都是浮州最普通的百姓,七年前浮州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海上大风暴,我们的村子和田地都被淹了,无奈之下只好拖家带口成为流民去别的地方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老者重重叹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对现实的无奈和悲苦。
他接着告诉罗云意,作为流民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不是被驱赶出去,就是被无良的官员当成反贼盗匪抓进大牢,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为了活命,他们这些流民有的上山做了匪,有的下海成了盗,有的卖身为奴为婢,而有的就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似乎永远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地。
他们这些人做了七年的流民,总觉得还是自己老家最好,若是身死他乡都怕成孤魂野鬼无人收留,于是他们就决定返乡,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真正的家里。
“虽然现在回到浮州我们也是一无所有,但房子没了可以重新盖,田地荒了我们能再种,总还算有个奔头儿,好过流落他乡无依无靠。”老者之所以撑着破败的身子不肯倒下,就是想要落叶归根,他不想死了还埋在别的地方。
罗云意听老者说完想起七年前他们一家人从浮州赶往永岭的经历,当时在路上就看到不少流民北上寻找新的活路,但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们什么都没有还要处处受人欺负,在房州的时候,不就有大批的流民被朝廷随意送往各个州县吗!
天灾人祸让百姓的日子愈加难过,作为流民居无定所更是苦中之苦,罗云意在永岭的时候就看到了流民之苦,所以她建了希望村,就是希望能给流民一个安稳的家,也让那些流民对以后的生活能充满希望。
重新回来之后,听罗思雪和罗勇峰他们说起永岭时,罗云意得知现在的希望村已经是永岭当地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村民们种出来的粮食、蔬菜和水果年年都丰收有富裕,养出来的鱼虾之物更是很多酒楼争抢的好东西,村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
只可惜,这片土地上的“希望村”太少了,还是有太多的百姓过得是悲惨的苦日子,他们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出路,任劳任怨地活着却发现日子越过越苦,最后甚至只剩下一条死路。
罗云意看着眼前这群可怜的流民,心软的毛病又发作了,她能建第一个希望村,那么就能建第二个,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呢!
“老伯,你们老家在浮州的什么地方?离湛桥码头远吗?”罗云意问道。
“不远,不远,我们老家就在离湛桥码头不远的眉桥镇附近,从我们村到眉桥镇也就五六里的路程。”老者听罗云意提起湛桥码头,立即脸带喜意地说道。
“那你们认识眉桥镇上的齐捕头吗?”此时罗勇峰也走到了舱底,听到老者说起眉桥镇便问道。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齐大海齐捕头?”在码头上问船的那个年轻人撑着身子出声问道。
“不错,就是他!他儿子齐江现在是浮州知府衙门里的捕头!”罗勇峰说道。
齐大海是罗震多年好友,罗家平反之后从永岭回到京城的时候,齐大海一家还专门跑到京城去恭贺,这些年齐家和罗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罗勇峰偶尔去浮州也会和齐江在一起喝酒畅聊,他三哥罗勇瑄和齐江更是在北疆就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就连齐江的妻子都是他三嫂董敏儿给牵得红线。
“齐捕头在眉桥镇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是识得的!”年轻人说道。
“几位恩公也认识齐捕头吗?”老者看向罗勇峰和罗云意问道。
“认识,那是家父相交多年的好友,我们这次也会去眉桥镇看望他,和你们倒还真是顺路!”罗云意笑着说道。
罗勇峰眼珠子一转,事先罗云意可没说去眉桥镇齐大海家,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跟着就是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舱底的流民都很高兴,这几位好心之人没想到会是齐捕头家的客人,他们不用担心半路被赶下船了。
“船很快就开了,你们还是快把衣服换上吧,要是觉得冷,就把被褥裹在身上,马身上很暖和,你们靠着它们取暖也可以,放心,这些马都很乖的!我已经让人去买了包子和馒头,待会儿再熬些粥,吃饱了也会身上暖和一些的。”罗云意笑着对他们说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流民纷纷给罗云意跪下磕头,他们这种感谢的方式罗云意实在有些不习惯,但她一时也改变不了,也只能任由他们了。
从舱底出来之后,罗云意和罗勇峰一起回到了叶染修所在的房间,他们进屋的时候,发现叶染修不知何时弄来了棋盘、棋子,一个人正下着呢。
“来一盘?”叶染修笑着抬眼看向罗云意。
“你不累,我可累了,你自己下吧,我得回房休息去!”骑了几天的马,罗云意倒不觉得累,只是最近文真道长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教她修习一种听都没听过的功法,她刚刚练到第一层就觉得身体乏得很。
“那意儿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叶染修立即说道。
“对,意姐儿,你回去睡吧,我陪梁王爷下棋!”罗勇峰想着在船上也无聊,就和叶染修下棋打发时间好了。
“五哥,你确定要陪他一起下棋?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或者看看眉江的风景也不错!他可以自己和自己下的!”罗云意好心地说道。
叶染修的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她怕罗勇峰太受打击,到时候闻棋色变。
“自己和自己下多没意思,我棋艺也不差,你快回房间休息去吧,我陪梁王爷下几盘!”罗勇峰笑着将罗云意推出了房间,不就是下棋嘛,他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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