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朱高煦被门外的鞭炮声吵醒,本能的将枕头下的佩剑,歘的一声抽了出来!
慢慢醒转,看到身边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这才惊觉这里不是河西走廊的军营,而是在应天的宫里。
正旦节,又适逢父皇的改元大朝,身为嫡次子的他说什么也得回来参加。
只不过一直在外领兵征战,京里也没给他准备王府,父皇特旨允他在宫中居住。
嗯,绝不是朱棣没钱,把这茬忘了。
昨夜才赶回京城的他,给父皇、母后请完安,守完岁,回到宫里都四更天了。
这才刚感觉睡着没多会儿,外头就开始噼里啪啦,又放起鞭来。
向来起床气不小的他,对着宫女怒斥:“他娘的,告诉外面别放了,给本王安静点!”
派服侍他的何尚宫端着新衣,笑眯眯的上前劝道:“王爷,就算咱们东五所不放,别的宫也要放啊。”
“再说了,今儿可是正旦大朝,您可得赶紧起来更衣啦。”
朱高煦这才回过神来,顶着困意准备穿衣。
“哎哟我的王爷哟,哪能让您自个儿动手,奴婢们来伺候您。”
何尚宫给身边宫女使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
宫女们这才会意,赶紧上前帮着朱高煦洗漱、穿衣、梳头...
在兵营混了太久的朱高煦,一时有些恍惚。
上次被宫女伺候着洗漱,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有些记不清了。
收拾妥当,身穿衮龙袍,头戴翼善冠,配好仪剑的朱高煦还有些小帅。
刚刚走出宫门,就看到身着一身明黄太子袍的大哥站在那里,正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拜见太子殿下!”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朱高炽费力的将他扶起,略带嗔怪的开口:“你我亲亲兄弟,哪来这么多礼数?”
说着携起他的手:“别让父皇等急了,咱们快走。”
被大哥拉着手,朱高煦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又不好甩开,只能泱泱问道:“老三还没回来吗?”
朱高炽摇摇头:“贺表今早才刚刚到京,老三说什么正在关键的节骨眼上,实在脱不开身。”
“哦,我知道了。”
打小他就和老大关系不好,虽然与老三也经常吵闹,但关系反而更好一些。
之前主要是惦记世子的位置。
经过苏谨‘友好’的‘开导’之后,他倒是不惦记太子位置了,但一别经年乍见大哥,还是有些不适应。
到了乾清宫,太子炽领着老二给父皇和母后拜年,徐皇后笑眯眯的递上压岁钱:
“拿好压岁钱,平安顺遂又一年。”
朱高煦有些脸红的接过。
这都多大了岁数了,还要压岁钱?
但母后的好意他可不敢拒绝,要是让母后不开心了,好意分分钟变恶意。
竹笋炒肉,他可好久没吃了,一点都不怀念。
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簇新的铜钱,忽然觉得这个年也挺有意思。
这些压岁钱不是真钱,而是特制的。
上头刻的不是‘洪武通宝’,而是‘吉祥如意’、‘长命百岁’之类的字眼……
建文一朝没有铸钱,依旧在沿用洪武通宝。
至于朱棣则不着急,一方面是想等改元之后再将此事提上日程,另一方面则是...他想用宝钞。
“去吧,去跌千金”,朱棣笑眯眯指着大门杠,对着朱高煦说道。
“这...”
朱高煦有些尴尬。
他好想说,爹,我不是小孩子啦!
但父命,尤其是皇命难违,只好臊眉耷眼的走下台阶。
来到阶下,只见宫人们早已经将宫门的门杠卸了下来,还用红绸裹住两端。
“跌千金就是把它向院内地上抛掷三次,乞求咱们宫里新的一年,平安、吉利、顺遂。”
黄公公笑眯眯的指着那根大门杠如是说道。
朱高煦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本王知道!”
跌千金这种活,当然不会让朱高煦这位王爷亲自动手。
就这根大梁似的门杠,汉王殿下就算天生神力怕是也抬不动,就算楚霸王看了都得尿个裤子再走……
十二个精壮的火者,喊着号子一起把那门杠抬起。
朱高煦则象征性的把手扶在上头,跟着火者一起喊着号子抛将起来,
然后门杠嘭的一声跌在地上,引来阵阵欢呼。
如是再三,便是跌千金。
朱棣笑着和徐皇后相互对视。
倒不是他忽然生了恶趣味,而是后宫中实在没有年幼的皇子了。
或者说,没有皇子。
他唯四的几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还有一个朱高爔,可惜早夭,都没来得及封王。
剩下的就只有几个公主。
徐皇后也似乎察觉出,自己的夫君最近常常在缅怀过去,又似乎在向什么道别。
虽然不理解,但她还是不介意夫君一些无伤大雅小玩闹的举动。
轻轻拉住他的手,莞尔一笑:“好了,用点早膳准备上朝吧。”
大年初一吃的东西,宫里也十分讲究。
喝椒柏酒,吃水点心。
水点心就是水饺。
椒柏酒呢,则是椒酒和柏酒。
椒酒是用川椒泡的酒;柏酒是用侧柏叶泡的酒。
椒乃玉衡星精,服之令人难老,柏酒亦是仙药,因此要用来给长辈敬酒。
黄俨带着宫女上前,宫女端着朱漆托盘,盘上搁着两个酒壶,两个酒盏。
“儿臣恭祝父皇、母后圣体恭安,福寿万年。”
“好,好!”
朱棣呵呵大笑,端起酒杯豪迈的一口饮尽,然后那股奇怪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反观徐皇后,优雅的接过酒盏,浅尝辄止,一脸淡然。
朱棣瞅瞅徐皇后,再瞅瞅空荡荡的酒杯,陷入沉思:“难道,妙云和朕喝的不是一个品种?”
用过早膳,一家人再次和和美美的...分道扬镳。
徐皇后摆驾坤宁宫,等着接受后宫其他嫔妃来给她拜年。
朱棣则带着儿子们,前往太庙祭祖。
这一路上,朱棣的脸色忽然开始有些忐忑。
尽管无数次说服自己,靖难之役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自己占着大义。
可当他真的要去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却不知先祖会不会责怪自己。
尤其是那脾气爆裂的爹...
朱高炽亦步亦趋跟在朱棣身后,回头看看孤零零的朱高煦,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皇爷爷那‘浩浩荡荡’的儿子们相比,他们这一支确实有些孤单。
“老大,愣着干什么?快跟上!”
“唉,父皇,儿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