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指的路并不难找,小路上,数了两个岔路口就到了。
就像老猎人说的,花草树木茂盛,而且极其的安静,长公主只听到自己这群人走动的声响。
这里听不到鸟兽叫,更没有虫鸣,是个静心,纳凉的好地方。
嬷嬷命人把椅子从马车上抬下来,找了一块树荫最大的地方安置好。
长公主半坐在椅子上抬头看树梢,看了半天,树叶纹丝不动,倒是她的眼睛有点酸涩,她闭上双眼想缓缓。
尽管躲避了太阳的炙烤,周遭依旧闷热,她身上的汗水还在肆意流淌。
它们像蜘蛛网一样,裹紧长公主的每寸肌肤,粘腻的很。
还一层叠加一层,无论怎么用手去揭,都撕扯不下来,她烦不胜烦,却也没什么办法。
此刻她倒是想把那个老头再弄回来,砍上几刀,泄泄火气。
忽然,微风乍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那些令她窒息的汗水,开始变得冰冰凉,蜘蛛网随风飘走。
瞬时间,她内心里的烦躁减少大半。
同样风也刮过她的耳朵,她的耳朵跟着抖动了两下。
窸窸窣窣,树叶被清风撩拨的声音,从上倾斜而下,钻进她的耳朵。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丝丝,时断时续的清香,是花朵与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在她的肺被洗刷的同时,心也跟着细痒了一下。
整个身心得到了释放,她的背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后倾倒,最后深陷到椅背里。
好久没有动一下,身边的人都以为长公主睡着了。
他们更加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把自己想象成石碑一座,扎进泥土,纹丝不动,连呼吸都谨慎。
最近长公主敏感,现在好不容易舒展紧锁的眉头休息,这时候谁打扰了长公主美梦,肯定要血溅当场,尸体埋进自己现在站的脚下,长久的滋养这一方土地。
护卫们觉得这里的花草树木肥瘦长的刚刚好,不用自己再添一把肥料。
此刻浑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有眼睛。
他们就开始巡视四周。
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里的植被与刚刚路上见到的截然不同。
随长公主出宫的这些护卫大多都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从全国各地招募而来。
各方面技能都是侍卫营的顶尖。
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里的一切,他们都不曾见过,也可以说这些植被不应该是东虞的。
奇怪的不止这一点,还有远处传来的兽叫,鸟鸣,到此处都会戛然而止,似乎这里像有个隐形的屏障,所有飞禽走兽都会绕道而行。
护卫眼睛向下,看着这些肥美的花草,不应该没有小虫来光顾。
察觉到诡异之处后,护卫看向嬷嬷,眼神示意要不要叫醒长公主。
嬷嬷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长公主,对护卫摆摆手,告诉他们,不用。
她最是知道长公主的这一刻放松有多不容易,自从那个人离开,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夜里时常惊醒寻人。
嬷嬷从来不敢离开太远,怕长公主痛哭的时候没人给她擦眼泪,就那么悲凉的坐一晚上。
她懂得长公主只是缺少至亲的陪伴,性格才会乖张。
她的母后去世的早,哥哥又忙着争夺储君之位,鲜少陪在长公主身边。
越是亏欠,先皇和皇上越是依着她的性子胡闹,他们也只当是一个小孩子发发脾气而已。
哪曾想到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发起狠来,也会叫人肝胆颤抖。
那个人是唯一一次皇上没有顺着长公主的心意,和亲这件事,原本也没有要逼迫长公主,但是那个人横在中间,让事情愈发严重。
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的王爷,这天下都任他摆布,那自己的妹妹怎么能让天下人看他的笑话。
就算承认以前对于她的关爱缺少,现在也补不回来了,怎么补,哪有那个闲心整日与她周旋。
既然留不住,管不了,干脆放到外面,至少自己可以清净一点。
皇上寝宫的门她可以随时闯,皇宫的大门至少她还是不敢随意撞开的,难道她想造反当皇帝。
把长公主送出去后,不仅皇上,整个皇宫的人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可谓皆大欢喜。
嬷嬷是自长公主出生时就在傍边服侍,直到今日。
她是把长公主视为己出的,她也知道长公主对她的特殊感情。
白天长公主可以对所有人蛮横,到了夜里她比蝉翼还容易破碎。
这一面也只有嬷嬷能看到,嬷嬷守护着自己的公主,陪着她熬过夜的冰冷,送她披着晨光,重新回到人世。
长公主有时候也模糊,自己对嬷嬷是母女情,还是主仆情,嬷嬷对她的恭敬,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能有情感唯一的寄托。
看,那个人不就是个例子,因为他,自己已经乱了阵脚,至今都没有找到原来的轨迹。
她的嬷嬷强不过她对立的人,成不了自己的盾牌,只能是软肋,她试图说服自己,有点距离是好事。
嬷嬷自己更是知道,阶级不可逾越,从古至今,那些恃宠而骄的白骨堆积起来,可以造千万个摘星阁。
他们不明白,他们只是权利的傀儡,而天下大权只可以握在一个人手中,发号施令的永远只有他一人。
她反复的警告自己,她只是一个长公主用顺手的老奴,她替代不了任何人,就算冠上一个远亲的称号都是妄想。
长公主已经待她很好,即使长公主再发疯,心气不顺,也从未责罚打骂过她。
人前人后对待她都很尊重,做奴婢的,还想奢望什么,这些就够了。
她也很肯定的要侍奉长公主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瞬。
嬷嬷进宫时还是风华正茂,随着四季不断更迭,冬日的雪染白她的两鬓,秋天干涩的风在她的脸上留下数不尽的刮痕。
初见长公主时,她像春日的花苞,娇嫩可爱,赔她成长时,她像夏日的烈阳,炙热火辣。
宫中谁人不寂寞,这无关身份,但嬷嬷没有,长公主活泼好动,一刻不停歇,让她跟着忙的晕头转向,没有闲下来时间在那里叹息年华易老,青春流逝。
半辈子在宫中度过的她,早已经忘记回家的路,但跟随长公主走的每一步她都记得。
已无归处的她,留下来,至少在死后,这身朽骨,能混个安息长眠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