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长公主为何选这么个地方,众人也不甚理解。
长公主又不是隐士,放着城中繁华地段不选,偏偏选了一个城边边,看似草肥花盛,实则兔子绕道,飞鸟绕行的地方。
事实上长公主不是在城中没有看上的地方,以她喜欢和皇上对着干的脾气,恨不得在皇宫边上盖自己的府邸,城墙还要比皇宫高一截。
但是京都这个地方,历时几百年,几朝更迭,都是都城。
城里的人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几辈人住下来,即便有新人进驻,谁又肯放弃皇城里的土地,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来作为一个皇城人的荣耀。
不过,对于蛮横霸道的长公主来说,强占几块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现在的天下,还是她们家的天下。
长公主已经盯着京都的城市模型看了几日,想选一块好地方,但是总觉得哪里都不够好。
北市里皇亲国戚太多,她懒得应付,要是当了邻居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她乖张古怪的名声在外,对于一些小辈有点威慑力,见她都退避三舍。
可那些见面就说抱过她的老糊涂,她有点难以招架,他们耳聋眼花,看不见她的臭脸,也听不清她的拒绝。
毕竟她小时候还不是这样,还是个人见人爱的活泼女娃娃。
这几日天气闷热,也懒得再去看模型,她自觉脑子也转的不灵光,不如去城外走走。
那里绿树成荫,人少凉快。
嬷嬷问她想去哪里,她一时想不起,坐进马车,就一句不厌烦的,“城外。”
看她的表情,再问一遍肯定要脾气爆发,一行人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嬷嬷。
长公主是她带大,最熟悉她的想法。
嬷嬷知道此时要是出发慢了,长公主肯定火气更盛。
长公主不愿多说,看来她自己也没想好去哪里,只是想快点离开。
嬷嬷知道,虽然长公主讨厌皇宫里的一切,但是毕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以前总是嚷着要出去,嫌里面太闷。
可真出来了,还是会想念。
她快乐成长的时光在那里,她心碎的回忆也在那里,都一样难以忘掉。
那件事前,她虽然爱耍点小性子,但还有些怜悯之心,顽皮归顽皮,不会真的伤害到谁,可现在,谁稍微不顺她的意,她不会顾及对方死活。
她喜欢看着人在痛苦中挣扎的样子,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处,那些狰狞的脸,跟她扭曲的心一样,不堪入目。
所有处罚之中她最喜欢鞭刑。
沾着盐水的鞭子,一下抽过去,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三十鞭,这是她鞭刑的上限,她自觉是给对方一条生路,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命,看天意。
抽完鞭子,死的多活的少。
侥幸活下来的人,愈合的只是皮肉,疤痕再过多久看都令人触目惊心,这还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留下来的病根还会折磨他一辈子,这种痛苦与她所承受的背叛感觉相似,偶尔发作,痛不欲生。
在她面前求放过的人,她不会留情,反而是那些咬着牙坚持,最后活下来的人令她佩服。
人都有强烈要活下去的意志,长公主也一样,她带着点滴积累的恨意活到现在,从未想过放弃生命,她要看看那些参与她悲剧的人,最后的结局,包括自己,都不许善终。
以前她觉得皇宫像一个局促的鸟笼,让自己无法展翅高飞。
她厌烦一睁眼就看到的熟悉面孔,厌烦一日三餐,厌烦太阳为什么一定要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后来她知道了,有些东西是注定好的,跟她的姻缘一样,无力改变。
但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无法跟相爱的人白头偕老,皇上却能后宫佳丽三千,儿女成群,享尽天伦之乐。
这不公平,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就算皇上的结局是寿终正寝。
她也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尽量不顺心,最后,皇上先受不了。
他没有想到,失去爱情的妹妹,连人性也一起泯灭,也许以前万事都顺她的意。
现在就为了那么一个不值得人,所有底线都被击溃。
在她面前稍有闪失的人,她一律往死里折磨。
这样下去,皇宫迟早要被她弄成人间炼狱。
也许是皇宫太小让她憋屈,以前她也说过要出宫,他一直觉得她还小,出去不能自立,那是为了保护她。
现在,还是送她去外面广袤的世界,多走走,认识一些新的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没准心结不知不觉就会打开。
至于长公主也是这么觉得,以前拥挤的皇宫,现在空旷的可怕。
那种孤独感渐渐袭来时,令她抓狂,她必须要发泄,要不然迟早会憋的疯掉。
每增加一个鞭刑活下来的人,就多一个与自己感同身受的人,她也就少了孤独感,即使两个人的痛因不同。
长公主也喜欢人们谈她色变的感觉,令人害怕才好,无人接近,免于应付。
出门在外还要省去不少麻烦,识趣的都提前绕路走。
就像现在,出城的马车一路顺当。
路人离老远就能看到长公主的车马,那阵仗不比皇上出宫小。
车多,马多,人多,这个倒也不是和皇上比较,而是她从小这样惯了。
就算在宫里她也是一样的前呼后拥,长公主自己也喜欢被簇拥的感觉。
现在,坐在马车里的她,虽然心里空空的,但是身边都有人墙阻挡,谁能轻易看出她内心的寂寞。
马车来到郊外,无法停止。
路边因为天气闷热出来纳凉的人随处可见。
与长公主不同的是,他们都是三五成群,家人亲朋相伴。
长公主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
脑子还是一样的混浊,没有感觉到神清气爽,看着欢笑的人群,她更加闷热。
长公主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这天,一定憋着一场大雨,指不定什么时候落下,把这些人从里到外浇个透心凉。”
嬷嬷听了说,“长公主,要不我们掉头回去,免得一会下大雨,路不好走。”
长公主放下帘子,闭上眼,正身坐好,“不回,继续走,他们凉快了,我还没有。”
嬷嬷在长公主面前不再吭声,告诉车夫另辟蹊径。
马车还没走多久突然停下。
在偏僻的小路上一个老猎人,他肩上扛着鹿,费力的低头行走。
护卫大声呵斥,“快点让开,真是谁的路都敢挡。”
老猎人想抬头看看自己拦住了何人的去路,但是这鹿实在太沉,弯曲的脊柱无法挺直,全身都在用力,头终究是没抬起来。
原本他费力的扛着鹿往家里走,虽然缓慢但是还能往前挪动,但是现在一停下,再抬脚就有点难了。
想他年轻时也是身体壮硕,健步如飞。
不说一条成年的鹿,就是成年野猪他也能不费力气,一路小跑的扛回家,他再心里叹气,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他想往旁边让让,但那速度,跟蜗牛赛跑都得输。
他不好意思的说,“实在抱歉,挡了大人的道,我尽快走开。”
护卫看着他不耐烦,心里更担心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的长公主此时会彻底爆发,所有人都不得幸免。
果然耐不住的长公主从马车下来。
她倒是想看看自己的马车能被什么样的人阻拦。
心里还在想该怎么折磨他来缓解此时的心烦。
但当她看到,一个人佝偻着背扛着一头死不瞑目的鹿。
那鹿目测重量都要比这个干瘪的糟老头子重很多,真是自不量力,也不怕在这荒郊野外累死,没人给收尸,最后再被其他野兽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样的喜气景象平时也难遇到,她决定先看一会儿热闹再说。
等她仔细的看清楚,发现那头鹿还没死透,艰难的喘着气,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很难说一刻不会立即停止。
估计这也是那个猎人走路艰难的原因。
鹿还活着,有着温热的体温,这样燥热的天气,扛着这么重的东西,动一下都要全身被汗水淋一遍。
再看那人的头发已经花白,在长公主眼里,他喘着气,汗流浃背,步履维艰挪动的样子,和他肩上的鹿一样的苟延残喘,活不长久。
看够了的长公主,对前面的人说,“都这岁数还出来打猎,也不带个帮手,活该受累。”
老猎人费力的回答,“家中就我一人,无亲朋好友,没有人能帮忙。”
长公主说,“那就是你不自量力了,看你这样子,没准你比它先咽气。”
老猎人听了也不恼,笑着说,“不会。我这把老骨头,至少能撑到家再散。”
长公主抬头看看太阳,正好在头顶,这路边没有树木遮挡,阳光直直的照射下来,即便有伞遮挡,她的汗还是不停的从脸颊滚落。
一旁的嬷嬷不停的在为她擦拭。
她失去了耐心,推掉嬷嬷又过来擦汗的手,她看着眼前的老头,在想着是一刀砍了了事,还是多砍几刀解解气。
不知是不是老头感知到了杀意,他笑着说,“小姐是出来纳凉的吧。
前面路上人多,不清净。
我知道一处地方,安静,没人会去打扰。”
一句话说到长公主的心坎里,接着他的话问,“何处?”
老头想伸手指路,但是松开手肩上的鹿肯定要掉下去,他没力气再扛起来。
长公主命人去把老头身上的鹿抬下来。
去了三个护卫,才费力的把鹿放到地上。
老头的力气也是异于常人。
老头终于站直了腰,长公主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跟他枯槁的身体很是不搭。
老头抬起手臂指着西边说,“顺着这条小路,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往右,就有一块宝地。
那里奇珍异草繁茂,飞禽走兽稀少。
纳凉最合适。”
长公主听完,也不道谢,对护卫说,“你们几人帮老头把鹿送回家去。”
老头说,“不耽误大小姐时间,我自己能回去。”
长公主斜眼看着老头说,“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吗?”
老头脊背一凉,明白了,要是自己瞎指路,那这些人就是送自己去黄泉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