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大黄花寿终正寝,守卫说她又找到一只长得一样的狗,花倾月好奇到底哪来那么多长的一模一样的狗,她就说自己反正也是闲着,要不她去把狗带回来。
守卫给了她地址,她就照着纸上的地址来到南市的一处巷子。
门还没进就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她上前询问,“小孩,我来取狗,狗呢。”
小孩哭着对她说,“我刚刚带着小狗在院子里玩,突然一个乞丐冲进来把它抢走了。”
花倾月觉得大事不妙,窜上房顶,到处寻找那个偷狗的乞丐,找了好一会儿,果不其然,那乞丐正抱着狗往同伴那里跑,他的同伴已经把锅烧开。
气的她站在房顶大喊,“偷狗贼,你要是敢炖它,我就炖了你。”
吓的乞丐抱着狗就往巷子里钻,花倾月一路紧随其后,乞丐慌不择路跑到南市的大街上,经过安平桥,进了北市。
马上就要到年关前,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都是来采买年货的。
路上的李觅寒也是一样,他跟父亲母亲说今年过年的一切东西由自己来准备,好让忙了一年的二老歇歇。
逛了一上午,东西已经置办完,他让下人先回去,自己在街上走走,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有空走在北市的街上闲逛,他也想混在这人群里,感受一下新年的喜庆氛围。
他正背着手走在街中央,看到远处有一个乞丐拨开人群,朝自己的方向跑来,还传来一个声音,“偷狗贼,你给我站住。”
他这才看向横冲直撞的乞丐怀里,确实抱着一只小黄狗,那狗太小,刚刚都没注意到。他站住不动,等乞丐跑到他跟前时,几招放倒乞丐,把险些摔到地上的小狗一把接住。
乞丐被打的躺在地上吐白沫,他用脚压住,怕他跑了。
他拎起小黄狗的后颈放到眼前端详,估计冻的够呛,一直抖个不停,他看着小黄狗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他以为自己早忘记的一件事。
那年他五岁,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冬日,他在学堂里看到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白狗,他将它抱在怀里抚摸,小小的东西,依偎着他,在他怀里寻求温暖。
先生见他喜欢就对他说,“你可以把他带回家去养,反正也是没人要的流浪狗。”
李觅寒虽然心动但是不敢,他怕母亲不同意,就放弃了。
可一整天他都惦记着那只小白狗,放学前他跑到先生那里说,“我养他。”
他把小狗藏在怀里,用袍子盖好,他告诉小白狗,“千万不要出声,要是被吴管家发现,我们麻烦就大了。”小白狗很听话,一路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不动也不叫。
吴管家看出他的异样询问他,“少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吓得心脏咚咚跳,“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吴管家一路狐疑的盯着他,但没抓住把柄,也就作罢。
下了马车他捂着肚子说尿急一路冲回自己的院子,他进了屋关上门,赶紧把小白狗从怀里掏出来,怕时间久了,把他闷坏。
小白狗已经睡着,呼吸匀称,他给它盖好被子。
去吃晚饭时,他娘见他今天这么高兴,问他,“学堂里今天有什么好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他撒了一个谎,“我写了一首诗,先生夸我写得好。”
饭后他拿了几块糕点,他娘问他,“怎么,没吃饱?”
他又撒了一个谎,“吃饱了,我知道这糕点是娘今天新做的,想晚上做功课饿的时候吃。”
他娘欣慰的笑笑,让他把一盘子都带回去。
他把带回来的糕点喂给小白狗,在脑子里思索给它起什么名字好,突然碧雪二字出现在他脑中,“你就叫碧雪吧。”
小白狗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不断的摇着尾巴。
往后的几日他把小白狗藏在柜子里锁好,每天出门前都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它,“千万不要出声,等自己回来。”
晚上他把碧雪放出来,同自己玩耍,他同它讲一天发生的事,晚上抱着它一起入睡。
李觅寒告诉它,我们要一起长大,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一天放学回来,吴管家站在门口等他,告诉他,“夫人,老爷在厅里等你,有事要说。”
他从吴管家的表情里看出事情不妙,他不安的来到大厅,父亲母亲端坐在那里,一脸严肃。
起初,他还心存侥幸,应该不是碧雪被发现。
可立马吴管家拎着碧雪从他身边走过,站在母亲身边。
他看着吓得发抖的碧雪,赶紧跪下,“父亲,母亲,孩儿知错。”
他父亲低头不说话,母亲气得发抖,“你竟然学会撒谎了,带回一只杂种狗,还瞒着我们,你以为你瞒的住吗?”母亲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吓得他浑身一震,“还请母亲原谅。”
“今日要是不罚你,谁知道你日后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母亲,您怎么罚我都行,只要您同意留下碧雪。”
“妄想,今日要是如你所愿,那以后呢?打你两下就要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吗?”她吩咐吴管家,“处理掉。”
李觅寒急得哭出来,跪着求母亲,“求母亲放过它,我不养了,我把它还回去,还求母亲留它一命,我以后不撒谎了,再也不敢有事期满母亲了。”
李夫人冷哼说,“晚了,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次不让你尝到苦果,你怎么能记得住,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吴管家拎着小狗往院子里走,小白狗也感觉到不安,眼睛一直看着李觅寒,好像在跟他求救,哼哼个不停。
他起身想追出去,可他母亲呵斥道,“我让你起来了吗?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
他又跪回去,内心受着煎熬,耳边一直在回响碧雪的求救声,眼前是它摇尾巴的模样,他答应过它,要保护它,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将他娘的怒吼声抛在身后。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他看到吴管家高高举起碧雪用力摔下去,刚刚还哼哼叫的碧雪,嘴角流出鲜血,躺在地上不动弹,他哭喊着跑过去,把碧雪抱在怀里,他知道,它已经死了。
他的眼泪跟着大雪一起落下,怀里的碧雪开始变的冰冷,他将它紧紧抱住,想用自己的体温将它温暖。
可就算他抱得再紧,还是阻止不了碧雪的身体变得僵硬。
他的父亲上前劝他,“下雪了,起来吧。”
他摇头,不肯起来。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它,如果自己当初不把它抱回来,它就不会死,他对碧雪充满了愧疚。
他抬头看着母亲,想让她抱抱伤心的自己。
可他母亲只留下一句,“杂种就是杂种,一只养不熟的杂种。”说完转身就走。
他没明白,母亲为什么变的如此陌生,陌生的令他停止哭泣,陌生的让他觉得好冷,陌生的让他视线模糊,倒在雪地里。
他父亲赶紧把他抱回屋里,他发烧了好几日,偶尔清醒时,他在屋里搜寻母亲的身影,以前自己生病母亲都会陪在他身边,可这次他没有看到母亲。
他问他父亲,“母亲呢?为什么母亲不在?母亲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父亲你能帮我告诉母亲,我错了,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他父亲安抚着他,“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
耗尽力气的他再次睡去,等病好了,母亲还是没来看他。
就算他跪在门前认错,母亲也不见他。父亲在房里劝母亲,“出去见一下吧,他病刚好,已经跪了一上午。”
“他爱跪就跪着吧,天生的贱种,改不了犯贱。”
“你不要这么说,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
“再小的白眼狼也终究会长大,我之前对他掏心掏肺的,可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欺瞒,是背叛,现在即使停止,免得日后变成大狼崽子一口咬死我。”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
门外的李觅寒听得糊涂,这是在骂自己私自带回来的碧雪还是在骂自己,他不去想那么多,只想母亲的原谅,到了黑夜母亲还是没出来,父亲派人把身体虚脱的自己抱回屋里。
父亲坐在床边劝他,“不用再去跪了,时间久了,你母亲自然会原谅你。”
时间在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母亲的态度只是变得更恶劣,看他的眼神充满厌弃,他母亲尽量避开和他见面,见了也是转身就走。
他还发现,外人面前的母亲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慈善,可一回到府里就又变的难以捉摸,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打骂下人,暗戳戳的说一些难听刺耳的话,“贱种”“白眼狼”这样的词汇频繁出现,想不明白缘由的他,就认为是自己的欺骗彻底伤透了母亲的心。
他开始活的小心翼翼,不允许自己犯错,在任何事上,他不能再惹母亲不开心。
因为他看到当外人夸赞自己时母亲会露出熟悉的笑容,他怀念那温暖慈善的笑容。所以他认定只要自己变的更好,那母亲早晚会冰释前嫌,原谅自己。
父亲被调到京都到宫中修书,一家人就都搬去京都。
他虽然靠父亲的关系进宫里当差,却因在众人里表现突出被兵部相中,在里任职,兵部尚书夸奖他,年纪轻轻沉稳干练,做事一丝不苟,从不出错,可谓前途无量。
现在他与母亲的关系还是不好不坏,也许是换了环境,也许是外人不断到母亲面前夸赞自己的年轻有为。
母亲现在与他在府里碰面时,不会转身就走,虽然表面还是一样的冷淡,但是也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虽然全程无语,但也算是一个大的进步,这让他看到希望,只要自己不断努力,不断优秀,那一定能等到与母亲彻底破冰的那一日。
花倾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躺在地上的乞丐说,“偷狗贼,倒是很能跑嘛,让我追出这么远,也算你有本事。”
她看到乞丐身上压着一只脚,顺着大长腿,看到它的主人,眼前的这位公子,身穿白衣,白袍,第一眼看上去文气柔弱,但仔细看眼里透着狠劲,乞丐已经被他打成这样还用脚踩着,花倾月猜想,他绝对是个不好惹的狠人。
花倾月只想要回自己的狗,可看他对着狗一副深情款款,眼含悲伤的样子,她决定,还是早点斩断这场人狗孽缘比较好,万一他看上自己的狗不还自己怎么办。
花倾月喊了好几声,“这位公子,麻烦狗还我,公子,公子……”
李觅寒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他把视线从小黄狗的的身上转移到眼前的姑娘身上。
她笑得天真烂漫,双臂伸向自己,满眼期待。
他一时有点错乱,她这是要过来抱自己吗?不对,她是要他手中的小黄狗。
李觅寒把狗放到眼前这位姑娘的手里。
花倾月欣喜的把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头,“不怕,不怕,有姐姐我保护你呢。”感受到温暖的小黄狗也不再瑟瑟发抖,闭眼享受着。
李觅寒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心里有一丝动容。
花倾月对他说,“多谢公子的救狗之恩,它叫大黄花,我叫花倾月,恩公叫什么?”
他回答说,“在下李觅寒,恩公不敢当,我也只是顺手,这乞丐,你打算怎么处置?”
花倾月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偷狗贼,“狗找到了,你也打了他,就当扯平。”
她俯下身对装死的乞丐恶狠狠的说,“就算再饿也不能打狗的主意,看你面生,应该刚到南市,南市有专门施粥的地方,味道还不错,要是实在要不到饭,就去那里,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动一下。”
乞丐点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又说,“要是让我再发现你做偷鸡摸狗的事,我挑了你的手脚筋,把你扔到荒山喂熊。”
乞丐这次更加用力的点头。
花倾月动了动耳朵,听到哨音,对李觅寒说,“李公子,我还有事,今日欠你个人情,我住在南市的月清坊,如有需要到乐坊找我。”
花倾月抱着狗消失在汹涌的人潮里,李觅寒也转身往家走,他不需要报恩,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花倾月抱着狗再回到南市的小巷子,她想告诉那个小孩狗找到了。
可那小孩说,“这只狗不是月清坊当初买的那只,说嫌它太小,看着不凶,所以没要它,那个姐姐买的是那只。”
小孩给花倾月指了一下院子里一只体型较大面相够凶的狗,说是和怀里的这只狗是一胎生的,可那只比自己怀里的大两倍,确实更适合看门。
花倾月说,“没关系,既然我费了这么大劲把它带回来,就说明我跟它有缘,就它了。”
小孩说,“好吧,你喜欢就行。”
花倾月把狗带回乐坊,守卫把事先定做的链子给它套上,可那链子就算套在腰上还是大很多,还没等小黄狗走几步,链子直接滑落到地上,小黄狗坐在中间摇尾巴。
花倾月手摸着下巴,装作一副在思考的样子,“这链子好像做大了。”
守卫说,“不瞎都能看出来,好吗?你带回来的狗就不是我当初买的那只。”
“没事,链子尺寸改一下还能用。”
守卫说,“那你去改。”
“成,我去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