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到,夏花凋落,南市那棵枫树的叶子已经变的跟火一样红。
枫树下的花倾月不停的攻击眼前的大块头,他两米多高,目测体重怎么也有三百斤左右,他站在那里,稳如泰山,等着每次花倾月的进攻。
在众人眼里,花倾月就像只蚂蚁不断撞击一头大象,还是一只弹性十足的大象。
每次她都被弹出很远,多亏她轻功好,每次都能安然落地,保持优雅。
她调整好状态,再次助跑冲向那只大象,这么多双凑热闹的眼睛看着呢,她不能让自己不败的神话破灭。
但是刚一起跑就被从人群外挤进来的洛川拦腰抱住,“你歇会儿,我来。”
花倾月也累了,“行,你来。”有台阶下,赶紧的吧,要不然撞一天也撞不出个结果,这个大块头比南墙还要难撞。
大块头看着眼前的两只小蚂蚁在那嘀嘀咕咕,露出鄙夷的笑容,“我不介意,要不你俩一起上。”
花倾月气的想抽他,被洛川再次拦住,小声在花倾月耳边说,“相信我,一会儿他肯定会被我打的跪地求饶。”
花倾月拍着他的肩膀,“你说的,不成功下辈子投胎做王八。”
洛川一笑,“好,不成功下辈子投胎做王八。”
花倾月去枫树下站着吹风,凉快一下,刚刚累的一身汗。
大块头等的不耐烦,“快点吧,都要到饭点了。”
刚刚还眉眼带笑的洛川瞬间变换表情,眼神犀利,杀气腾腾,他简单的活动一下身体,朝眼前的大块头冲过去。
在军营长大的洛川学的招式都是用来击杀敌人的,所以招招致命,身为戍边将军的父亲说过,战场上你的仁慈不仅会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会让他们踏过你的尸体去伤害你身后的百姓,所以你要变的很强,强过所有敌人,最后强过你自己,才能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眼前的人虽然不是非要杀死不可的敌人,但是旁边却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他燃起斗志,对大汉的致命处进行击打,不能杀死他,所以只用了半成力。
大汉应声倒地,掀起灰尘一片,连旁边的枫树都跟着晃动两下。
众人和花倾月都没从这场瞬间结束的打斗中缓过劲,她呆呆的看着胜者洛川向自己走来,他笑得肆意,“赢了,我下辈子可以投胎做人了。”
花倾月被这笑脸晃了眼,半天才缓过神来,“要不,日后我们摆个擂台吧,把输的人都收了当小弟,组建个南市最厉害的帮派,我当一把手,你当二把手。”
洛川继续笑着,“好啊,听你的。”他指一下后面还跪在地上的大块头,“那他怎么处置。”
“办擂台需要敲锣打鼓会吆喝的,我看他正好,个头大,显眼。”
被打懵的大块头还跪在原地,花倾月走过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大块头这会儿也不嚣张了,憨憨的说,“我叫黄小桃。”
花倾月惊呆,“啥?”
围观的群众听到他的名字也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这名字比刚刚输了还要离谱。
被众人嘲笑的黄小桃脸红的解释,“我娘怀我的时候大家都说是个女孩,我爹就给我取名黄小桃,还没等我出生我爹就去世了,我娘觉得这个名字是我爹留给我的,所以坚持给我取名小桃。”
听到悲伤的故事众人停止了笑声,尴尬的四散开去。
背对着太阳的花倾月笑的灿烂,“起来吧,黄小桃,我们去吃饭。”
黄小桃看着闪耀的花倾月,傻笑说,“你好像我娘。”
花倾月瞬间黑脸,对旁边憋笑的洛川说,“你好像把他脑子打坏了。”
洛川提议,“那找个地方给他补补。”
花倾月赞同,“哪家铺子有猪脑?”
黄小桃插话,“猪脑我吃不了。”
花倾月白他一眼,“挑食还长这么胖。”
黄小桃委屈的低头小声嘟囔,“人家天生的。”
洛川说,“李家小馆的碳烤鸡心味道不错。”
花倾月反驳,“不行,你看他这块头,鸡心吃多了万一心眼没变多,再变成小心眼呢。”
洛川突然拍手,“哦,我想起王记包子铺有凉拌的手撕猪心,味道不错。”
花倾月赞成,“好,就他家了。”
跟在花倾月和洛川身后的黄小桃听得直流口水。
身边有洛川,背后有黄小桃,花倾月觉得自己可以彻底称霸南市,走路都有点螃蟹样儿。
王记包子铺里,花倾月和洛川手里拿着包子,张着嘴,瞪着滴溜圆的四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黄小桃一口一个包子吃了五屉,还没吃饱让老板再来五屉。
老板为难的说,“没那么多了,就剩最后三屉包子。”
黄小桃有点失落,“那三屉也凑合。”
花倾月好奇,“平日你的伙食费得多少银子啊?”
黄小桃吹着热乎的包子说,“我身上没钱,都是吃完就走。”
花倾月说,“你也不嫌害臊,吃霸王餐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黄小桃一口吞下吹凉的包子,口齿不清的说,“你们不也吃白食吗?”
花倾月被说的语塞,“那,那,也没你吃的多啊,再说我凭本事赌赢了吃的,你,你这一顿就把能人家吃黄了。”
黄小桃挠挠头回想说,“好像是的,自己去吃过的店铺都关门了,现在想来应该如你所说,是被我吃黄了。”
洛川刚想夹一筷子手撕猪心,还没等他夹到,花倾月就把那盘猪心推到黄小桃面前,“这个多吃点,补补。”
洛川只好把筷子收回,继续吃手里的包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黄小桃三筷子把一盘猪心夹的渣也不剩。
花倾月把手里还没下口的包子给洛川,告诉他,“我早上喝的鲍鱼粥还没消化完,这个给你吃。”
洛川眼含热泪,感激的收下包子,他因为闹肚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刚刚又耗费了太多力气。
一顿饭,吃了八屉包子,一盘猪心,半锅白粥,花倾月一口没吃,洛川还饿着肚子,黄小桃居然说他只吃了个半饱。
花倾月有点动摇自己收他当小弟是对是错。
起身要离开时,花倾月看着脸上沟壑比包子褶还多的老板,她泯灭已久的良心复苏,让洛川付了饭钱。
花倾月说,“打擂台明天就开始怎么样?”
洛川说,“本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明天就要进宫里的侍卫营进行训练,要等到休息的时候才能来南市。”
“没关系,那我和黄小桃先筛选挑战者,我们打不过的给你留着。”
“嗯。”
即使洛川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花倾月也没闲着,到处发战书,给洛川筛选打擂对手,等洛川从侍卫营出来,一一打败。
说要组建帮派,可遇到了阻碍,南市的这些混江湖的,人员不定,大多只是路过,打完就跑,花倾月无奈,就先把他们身上的钱搜刮干净,再让他们签个协议,日后帮派有事必须鼎力相助,不得推脱。
洛川在打败各色江湖人士的时候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军营和侍卫营的人招式都是固定的,而江湖里的人什么招式都有,对自己功夫的提升大有帮助。
至于搜刮来的钱财,花倾月都交给黄小桃,让他保管,也就变成了黄小桃的伙食费。
任谁也没有想到坊主的突然离世,为悼念坊主花岚,月清坊关门七日,这七日花倾月要陪同娘亲和众姨娘守灵,不能离开月清坊。
本来刚刚升职为御前侍卫长的洛川想给花倾月看看自己穿官服的样子,可到了月清坊门前发现乐坊大门紧闭,他敲了半天,身着素衣的守卫打开门告诉他,“花倾月要在灵堂守灵,你七日后再来。”
“请问是谁去世了?”
“坊主花岚。”
“那我能进去吊唁吗?”
“不方便。”
守卫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洛川也没立刻转身离开,他绕着乐坊外走了一圈。
花倾月跟他提起过,“坊主表面严肃,但内心也是个温暖的人,一次我生了一场大病,不明原因的一直吐血,找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坊主特地去长公主那里求情,带回宫里的御医,折腾了好几个日夜,才把我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我当时神志不清,意识模糊,好像在梦里梦到过一个人,她头发花白,长的却和坊主一模一样,她牵着我的手把我从一个昏暗的桥头送到热闹的南市,告诉我,快点回家,那里有人在等你。
这件事我还很我娘说过,娘亲对我说,坊主夜夜来看你,坐在你床边拉着你的手,嘴里默念什么,没准真的是她把你带回来的。
当我大病初愈时,坊主还特地带我去京都郊外的道观祈福,把求来的平安福绣到香囊里亲手系在我身上。”
那香囊洛川见花倾月一直挂在腰间,还说过这莲花真好看,哪里买的。
花倾月在他面前显摆,“这香囊世间只有一个,坊主亲手绣的,是她最爱的莲花。”
香囊里散发着幽幽香气,他问花倾月,“里面是什么香料,有种说不上的怪异,闻了却又有点凝神静气的感觉。”
花倾月解释说,“这是坊主特地让商贩从南洲带回来的降真香,能引仙人庇佑,驱除邪祟。”
绕着乐坊走完一圈的洛川,抬头看向揽月楼,那里不见平日泛着暖黄的灯笼,整座楼阁被清冷洒下的月光笼罩着,透着寒气。
灵堂设在后殿,坊主临终前交待,无需大家披麻戴孝,也不要给乐坊挂白灯笼白布云头幔帐,大家应该为她高兴,离开这人世是解脱,遗体也不要埋进土里,她不想死后烂在木头里,一把火烧了,化成灰,找个风大的日子,到郊外,直接扬了。
花倾月跪在灵堂里,忍着不哭,坊主不让她哭,说应该笑起来的样子最可人,可她笑不出来,眼泪堵在心口,闷的难受。
长公主收到口信的第一时间就往乐坊赶来,可还是没赶上见花岚最后一面。此时她正对着花岚的遗体坐着,闭着双眼,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花倾月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长公主,头发简单的盘着,衣服估计是睡袍,看来清晨她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就直接来了乐坊,看着比之前亲切许多。
花紫檀走到花倾月身边跪下,小声的对她说,“我来替你,你先去吃点东西。”
花倾月起身要走,但是想到长公主也是一整日滴水未进,她就走过去关切的问,“长公主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见长公主抬手向自己挥了挥手臂,她明白,是告诉她不用,你自己去吧。果真是主仆情深,令人敬佩。
她正准备离开,被长公主拽住手腕,她不解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皱着眉,话里透着无奈和厌烦,“扶我一下,脚麻了。”。
“哦。”花倾月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扶长公主。她心里嘀咕,有话不早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一个手势,眼神就能猜到你要干什么。
花倾月平时也没伺候过人,把长公主扶起来以为就没自己什么事了,想放开长公主的手,可被长公主钳制住,“你这丫头,扶我走一会儿,能累死啊。”
门外的嬷嬷见长公主出来要上前搀扶,长公主眼神示意不用。
花倾月没办法,只好扶着长公主朝吃饭的地方走过去。
简单的素面一人一碗,光吃面,不说话,花倾月也没什么话跟长公主可说,只是想着一会儿自己还要不要扶她回去。
等两碗面见底,花倾月准备去扶长公主。
长公主说,“不必扶了,你扶的也不舒服,去哪里我们说会儿话。”
花倾月提议去阁楼,那里清静,风景好,长公主就跟着她来到揽月楼下面。
长公主站在阁楼下,叹了口气,花倾月这回明白,她应该是嫌太高自己不想走。
她问也没问就搂着长公主直接奔阁楼上去。
吓得长公主想尖叫一声,但为了颜面还是忍住,到了阁楼上长公主故作淡定的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花岚临终前说了些什么?”
花倾月如实回答,“就告诉我们葬礼一切从简,不入土,火化后骨灰撒到郊外。”
长公主还等着她继续说,花倾月说,“就这些,没了。”
长公主显得有些失望,花倾月赶紧补充一句,“坊主说她不想躺在木头里腐烂,让我们挑一个风大的日子去撒骨灰,我估计坊主是想随风去看世界。”
看来花倾月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长公主还是刚刚那个失望的表情,“这样啊。”
她走到栏杆处看着远方的月亮,花倾月也想说一些,节哀顺变的话,可这话现在说给自己听,自己都觉得起不到作用。
“花岚半辈子在宫中做舞姬,半辈子在月清坊,看来她厌倦了被困住的生活,也许是厌倦了被我困住。”
“长公主也不必自责,毕竟您救过这乐坊所有人一命。”
长公主有点惊奇的看着花倾月,她没想到花倾月会向着她说话。
花倾月连忙解释,“长公主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赞同您的做法,只是说了一个事实。”
长公主笑了,她对花倾月说,“你还因为墨宝的事恨我吗?”
“恨啊,只是现在没有当初那么恨。”花倾月想到师父剃光了那只白猫的毛,它又被送去道观吃了四十九天的素,在某种程度上消减了自己的一点恨意,但还存在。
“你说是爱一个人更长久,还是恨一个人更长久。”
花倾月摇头,“不知道。”
长公主看着眼睛依旧天真的花倾月说,“但愿你永远不懂爱。”
“借您吉言。”花倾月想,这玩意儿太复杂,这么多人都没搞明白,自己未必是个例外。
“好了,我要回府了。”
花倾月正要上前抱住长公主,长公主赶紧拒绝,“不,不用了,我走楼梯。”
几日后,花倾月听乐坊的人说长公主要出远门,归期未定,走之前把坊主的骨灰一并带走,花倾月想,看来是带坊主看世界去了。
良辰吉日,乐坊上下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绸子。
宾客从早络绎不绝,都是来庆祝花朝任命新一任月清坊坊主,花倾月的身份自然也就跟着上升,别人都尊称她一句,大小姐。
长公主送来的贺礼惊呆众人,是比所有人的总和还多,足以看出对新一任月清坊坊主的重视。
里面还有一份礼物是送给花倾月的,那是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小匕首。
花蓉告诉她,“看花纹应该是西域进贡过来的,匕首是用镔铁制作,能刺穿一切。就是小了点。”
花倾月说,“小一点好,方便随身携带。”
洛川和黄小桃也送来贺礼,洛川送的是琴谱《西霖铃》,花倾月高兴的接过来,“你送的贺礼肯定是这些贺礼中我娘钟意的。”
黄小桃扛来一块完整的虎皮,说是自己上山蹲了三天打的,花倾月也开心的收下,“正好我娘的躺椅上缺个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