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便是她的母亲阮梅雪,乃东海书香门第阮氏嫡女。
原本柳衡山与阮氏二人伉俪情深,佳话广为流传。可当年一场死战,亡了丈夫跟两个儿子,癫狂了爱妻。
柳母这些年精神一直不算好,总是念叨亡夫,甚至出现过幻觉。以至于府中上下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旧事。
而柳醉玉也与柳母刻意疏远,无它,见子思夫。她只得寻着借口尽力避开。
书院一个月三次回家,她这些时日一直要么不回家,要么等阮梅雪不在时才回。今日本来想见见娘亲,却反而没看见人。
周承伯道:“回侯爷,老夫人这些天精神头儿挺好,爱上了赏花儿。昨日,月娘子陪同、府中侍卫护送着去城郊的庄子游玩去了。”
月娘子是柳衡山在阮梅雪首肯下纳的小妾月芙蓉。
月娘子父亲与柳老太爷有交。世道艰难,月娘子前夫因病亡故,孤儿寡母难以生存,在柳老太爷劝说下,经阮梅雪首肯,月芙蓉带着前夫儿子被纳入柳衡山后院。
这些年,月芙蓉与柳衡山实际以兄妹之礼相处。她性子淡然而坚韧,心思玲珑,与阮梅雪也成为闺中密友。尤其这三年来,月芙蓉母子二人对柳醉玉帮助颇大,帮助她撑起偌大的侯府。
柳醉玉对于月芙蓉和那位继兄很是尊重。
柳醉玉微微皱眉:“这些天,关于我,城里恐怕不大太平。”
周承伯道:“老奴安排了一队狼卫随同前往。若侯爷仍不放心,老奴随后便派人传信接老夫人回来。”
“算了,不必。”柳醉玉摇摇头,“有狼卫随同足矣。我回来,她不在,错开来也好。”
周承伯怜爱地看着小侯爷,心中无奈:小侯爷还是心肠软、心地善,生怕伤到身边人半分。
柳醉玉又问道:“三哥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三哥”是指月芙蓉之子、继子柳长安,他的年纪比柳醉玉大,比她两个兄长小,年有十五岁,柳醉玉唤一声“三哥”。
周承伯摇头:“这些是老奴整理好的信件消息,其中并无三爷传来的。”他示意书案上两摞文书。
柳醉玉点头,道:“三哥在东海读书,那边清净,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辛苦周伯了。”
“奥,周伯,给我准备些吃的吧,两顿没吃了。”小少年脸上摆着委屈,一下显得孩子气了。
“侯爷放心,早让厨房备着了。老奴去给你端来。”周伯乐呵呵地离开。
柳醉玉看着老管家一如既往的身影,心中熨帖。
不多时,柳醉玉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喝着暖呼呼的热汤。暖意在腹中扩散,热气升腾,模糊了老管家的面容,却难掩那抹温柔关怀,让人连同心里也暖起来。
柳醉玉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容——这是她的柳家。
冷院多寂寥,温情少纷争。
——
翌日清晨,卯时康定街。
天色尚早,墨色、灰蓝与浅黄交织东方,流云形状千奇百怪,颜色也变幻莫测。
像黑夜与晨曦拥吻,这是独属于卯时天空的独特。
托柳醉玉的福,吕长奉、刘瑾、李浩三人,第一次早起后百无聊赖地观赏了一会儿天空——平日里他们帮衬家中事务,可没这功夫看天看云彩。
“塔塔哒哒……”街头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随之一匹宝驹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骏马的身板明显比一般成年马更为高大,四肢肌肉格外发达。背上的马鞍都是根据柳醉玉的身量和它的体型特制的。
它鬃毛偏长,通体色如古玉,唯有四肢关节一片雪白,颜色罕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野性。
乍一看,倒像是什么返祖野兽。
“这是侯爷的坐骑。”刘瑾认出这匹马。
然而,马上无人。
正在三人疑惑时,马儿花枪向前重重一踏,三人惊得齐齐后退。
花枪接着冲着他们暴叫一声,随即转身“塔塔塔”往前走。
三人面面相觑。刘瑾瞧着已经要走出街头的马,拉着两人就追:“别管了,先跟上去!跟着它总能找到侯爷。”
三人便加快脚步追马。
这马灵性得很,仨人一追上来,它就加快脚步;仨人怕丢,再追,马儿再快。三人一马,一大清早的你追我赶,好不快乐
——也许只有花枪自己觉得。
“呼哧——呼哧——”天知道跑了多久,三人喘得跟拉风箱一样。
李浩几乎是全凭意志在往前跑,就听着耳边的马蹄声,害怕它消失。另外俩人体力稍微好些,但也累得够呛。
李浩跑得晕晕乎乎,猝不及防就“嘭”地跟前面突然停下来的两人撞到一起,又被两人扶住,仨人一起喘。
“咋、咋了……兄……弟……”李浩气喘吁吁地问着,努力睁大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骏马乖顺地低头接受少年的抚摸,少年正是身着束袖简服的柳醉玉。再看周围景象,似乎已经到了王城外城边角。
刘瑾哆哆嗦嗦地端起手在身前,柳醉玉瞥他一眼:“不用行礼,省点力气吧。”
刘瑾双手立刻“啪嗒”垂下,弓着身子努力调整呼吸。
“恭喜你们,全部通过第一个考验。”柳醉玉面向他们道。
三人相互对视,有惊喜也有庆幸。
柳醉玉问道:“谁提出的跟着花枪?哦,就是它。”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骏马。
刘瑾没说话,吕长奉道:“是刘瑾说的。”
闻言,刘瑾补充道:“我开的口,但是这是我们三个共同的决定。”
柳醉玉深深看他们一眼,笑容欣慰:“很好。”她又摸着花枪介绍给他们:“给你们认识一下,第一个考验的引导者,花枪,我的伙伴。”
柳醉玉笑着抚摸花枪,眼含温柔:“花枪不是什么纯血宝马,是我父亲在深山老林从虎口救回来的野马,今年差不多四岁。它性子野得很,敢跟豺狼打架,但是能力不逊色于其他宝驹。”
“我不是随便给你们介绍它的。”看到三人眼中的迷惑,柳醉玉道,“接下来几天,它都会陪伴你们度过。”
“啊?”吕长奉惊得一嗓子破了音。
——
很多年后,如果有人问起刘瑾,你认为以往哪段日子最有意义,那么刘瑾一定会回答:十九岁的那个暮春时节。
那年,意料之外邂逅他追随一生、一声奉为目标的人,并且抓住她给出的宝贵机会,扭转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如果没有那几个月的改头换面,就没有后来赫赫有名的“追风驹双枪侯”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