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苏醒,云迟一直窝在星月神宫修养。
祁善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听人来禀九幽山新一批待选神侍中有几人成功修炼出神力,心思回转亲自到星月神宫请人。
“不去。”
搞明白祁善的来意,云迟一口回绝。
“生灵界何止百万,修习启星神术的神侍仅十二位,你可知有的界域星辰停转上百年无人问津,身为星月女神你责任最大,眼下神侍遴选让你第一个挑还推三阻四。”
话一出口,祁善当即后悔。
来之前分明再三告诫自己勿动怒,此行目的是劝她出门散心,怎么话到嘴边又变成剑拔弩张的指摘呢?
无端被奚落,火气噌噌往云迟脑门冒。
“麻烦主神批判人之前先过过脑子,星月主宰之神沉睡,再多神侍有何用?星辰暗淡,甚至熄灭,是无可避免的事,跟我教不教新人有何关系?主神若是闲得发慌,大可将这一届待选神侍悉数纳入混沌神宫,能得主神指点,想必他们十二分愿意。”
“恕我身体抱恙,不便久留主神,请便!”
懒得与祁善吵架,云迟下达逐客令。
玄桑穿过湖中连廊,就见云迟双目紧闭冷脸盘坐在一块碧石之上,同样面容阴沉的祁善像一尊雕塑杵在一旁。
不用想,定然刚吵过架。
“主神。”
祁善没有理会玄桑的见礼,看了云迟一眼,佛袖而去。
待祁善从视线中消失,玄桑坐到云迟旁边,“神君何故又同主神生龃龉?”
越想越气,云迟睁开眼睛倒苦水。
“玄桑你说,我到底哪里开罪了我们的主神殿下,见不得我一刻安逸,我才会回来多久,神力到现在也没恢复,他就迫不及待逼着我收新的神侍。”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从前的祁善温和宽厚,对谁都一脸笑意,对她,更如兄如父般包容。
虽说高处不胜寒,但身为主神,定力不该差到连脾气也管控不住。
念及过往,云迟说了许多祁善的往事。
玄桑陪着,安安静静的,没有插话或打断,听她发泄良久,直到她心绪平复。
“神君,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请神君同游九幽。”
云迟闻言,刚偃旗息鼓的火气有点想复燃。
她冷声反问:“你也想我去挑神侍?”
就差直接逼问对方是不是收了祁善什么好处!
“神君误会。”
玄桑否认,笑着解释道:
“晋神一千余万年,至今未培养出一个半个得意门生,玄桑实感心中有愧,听闻九幽山中有几位待选神侍天资卓然,更有上古遗族,故此想去看看,神君经验丰富、眼光独到,请神君赏光,陪我斟酌一二。”
“再者,神君数十年未出星月神宫大门,借此机会,玄桑亦有陪神君清心解愁之意。”
后半段话才是真实目的,云迟听得出,想着左右无事,便点了头。
不多时,二人直奔九幽山。
在混沌神宫生闷气的祁善听到消息妒火中烧,一怒之下捏碎了替云晚新调配的神丹,头一次萌生剪除玄桑的心思。
他可以容忍她胡作非为,但无法容忍她为旁人改变初衷。
拒绝了他,便不该答应旁人。
纵使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
亦不能忍。
……
执掌九幽山、负责神侍考核的上神见第一个前来挑人的是云迟很意外,愣怔片刻才热情的接待二人。
“本届待选神侍可说是九幽山培养过最优秀的一届,不仅有上古遗族,还有化仙人族,百年之期刚过一半,就有六位提前通过试炼,天资、心性皆出类拔萃。”
考核官介绍的时候,六位通过考验的待选神侍孕育的生灵随之被呈现在云迟和玄桑面前。
人族现于世间不算早,却也有两千多万年,但之前从未有真身是人族的待选神侍获得九幽山认可。
云迟在人族身上倾注最多心血,对这名创先河的人族产生了兴趣。
“哪个是人族蕴化的?”
考核官指向其中一个透明结界球。
“星月神君请看,这株两生花正是。”
打眼看去,小小一株,不足五寸的墨绿根茎顶部并蒂盛放一白一黑两朵小花,白花朝阳,黑花向地,花萼下插着两片瞧着随时会枯萎的细窄针叶。
说实话,既无花的娇艳,也无草的蓬勃。
唯一的亮点也就剩下“两生花”三个字。
“造化出它的人言,世间生灵万象,人族式微,生于黑夜,心向辰星,正如两生花,一眼看朝外看天地,一眼向内正己身,今日是池中鱼,来日亦可如鲲鹏展翅。”
不等云迟问,考核官主动替两生花的主人说话。
为人师者,他希望每一个通过考核的神侍有个好前程,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名化仙人族堪堪通过考核,血脉平庸、胎生肉体薄弱、神术修习艰难这些缺点不容忽视,只怕连来者不拒的妖神都要掂量掂量,现下有人对他感兴趣,肯定要卖力推销。
“果真不凡。”云迟真心赞了句,没有深挖的意思,转而去看其他作品。
“这只鲲鹏鸟可是出自上古遗族?”玄桑对上古遗族更感兴趣。
“玄桑上神好眼力。”考核官狗腿的竖起大拇指,“虽是年岁不足十万的九鳍后辈,也非九鳍皇族,单论造化潜力,绝对是我接触过的上古遗族里天赋最高的,人也开朗活泼。”
开朗活泼……
云迟想到妖神座下某位“开朗活泼”的古神龙也是上古遗族。
“同为待选神侍,化仙人族将鲲鹏展翅视为目标,九鳍却在第一次造物便蕴化鲲鹏。”感喟于天赋、血脉的巨大鸿沟,玄桑有感而发。
此话,云迟不以为意。
“多少天资卓越者最后不了了之归于沉寂,能得九幽山选中修炼出神力,无论出身如何,血脉如何,皆有晋神之机,依我看,两生花心性坚韧,便是最后成不了神,亦有鲲鹏展翅的一日,未见得比上古遗族逊色。”
说话时,女子浑圆的眼睛碎进晨光,面颊绒毛根根分明,她站在那儿就是一团光。
玄桑呆了呆。
这是他心中的星月神君,从不看轻任何生命。
千万年前,雾始山脚下任人欺凌的小妖,遇见了她,终成了神。
在她看来,她救他,许他安定的生活,授他启星神术,是作为陪伴的报酬,但在他心里,那些从不是交易,而是希望、光亮。
多番思索后,玄桑指了那名化仙人族入玄桑神宫。
——是位静若碧湖的温婉女子。
从九幽山神宫出来,云迟一时兴起想随处走走,路过一处湖泊,得见一幕绝佳风景。
湖对岸,凤仪无双的俊美鲛人伫立湖边,一条条银色小鱼自他掌中应运而出,飞向天际,又潜入湖水。
一条鱼蕴化无数条鱼……
有趣。
云迟召来考核官。
“这名鲛人也修炼出神力,为何不在待选之列?”
考核官回道:“经观心术探查,该鲛人执念过深、道心不定,业已养成心魔,本不该练成造化术,却不知为何竟让他蕴化出了生命,我看过,他孕育的那些银鱼,活不过半刻钟。”
活不长久,便不算真正入门造化术。
成神之路可以有欲望,欲望过甚成为执念却不行。
舍,才是神道。
神,注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