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翻天阵微动。
眼珠子还在滚动的王天赐,瞬息间被阵法威压吸取到阵盘中,成为维持阵法运转的一部分能量。
古朴淳厚的播报音又一次响起:
“门徒李枫,本年第二十六次对垒即将开始,对手,契奴,阿古屠。”
长着短而密的络腮胡大汉,身上套着破烂的短打,手臂无比粗壮,虬结扎实的肌肉块一突一突。
相比于狂妄自大的王天赐,体修阿古屠要谨慎许多。
因为他知道,石牢里那些以貌取人的家伙,最后都栽了跟头。
刚活剐了一人,云迟周身散发着暴戾气息,“你可认识一个叫星石的?”
星石的名讳在契奴中响当当,几乎无人不晓。
阿古屠不关心二人的恩怨,他的目标是战胜眼前女子,这个问题于他无关紧要,也就随口回答了。
“听过,但没说过话,也没什么交集。”
闻言,云迟眼中杀伐之气稍退,两指并拢再指出时,星光斑点拉成一条丝线,倏地飞向阿古屠,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捆绑住。
星斑丝线比绣花线还细小,绑在身上却如山岳压身。
强横的重力将阿古屠压倒在地。
翻天阵认不出启星之力,阵中也无人受伤,翻天阵无法断出胜负,也就没有战败者供它收取。
“唔,唔唔唔!”
阿古屠蜷缩在地上,咽喉被细线扼住,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有两节丝线钻进耳朵里,他惊异的发现自己耳聋了,完全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心里惧怕不已,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那女子却没再管他,而是再次触动门徒身份牌,召来新一名契奴。
不到半个时辰,云迟一连召出十几名契奴,问他们相同的问题。
与星石有过节的,杀。
闪烁其词或避而不答的,杀。
回答无仇且她找不出破绽的,绑住丢在一旁。
陈景站在阵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已,可阵中的人根本不理他。
翻天阵上刻有定时转换阵纹,白天是对垒战模式,夜晚才会切换成夺旗战模式,想要强行入阵把她带出来,却也没可能。
……
尤渊坐在礁石上悠哉悠哉垂钓。
“尊主!”
见到来人,尤渊连连笑着招呼,“是陈小友啊,来,陪我一起钓鱼。”
陈景找了他一个多时辰,又担心发狂的云迟,心急火燎的,哪有心思陪他钓鱼。
腰一弯,手一拱,急切道,“烦请尊主跟我走一趟,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尊主帮忙。”
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拽起尤渊就走。
待二人通过一处最近的传送法阵抵达格斗场时,古朴淳厚的播报音恰好又响了起来:
“门徒李枫,本年第八十九次对垒即将开始,对手,契奴,李舒云。”
陈景看向杀红眼的云迟,着急道,“尊主,快让翻天阵停下。”
“小友莫急。”
尤渊上下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这就施法收阵。”
“啊——”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一声拉长的惨叫从格斗台传来。
尖利的痛呼落在人耳中,引起一阵阵不适。
尤渊瞥了眼一刀把人拦腰斩成两截、凶相毕露的云迟,心头一凛,旋即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凌剑宗小宗主这股狠辣劲儿,倒是十分对他胃口。
“花莲!”陈景心急如焚。
从周围人窃窃私语中,得知在他离开的一个多时辰,又死了二十多名契奴,加上他离开前死去的七八人,花莲已经杀了三十多人。
与刚开始变着法儿折磨人不同,后来她杀人,几乎是一击毙命,却一样血腥。
格斗台上那两截人躯,看得他心惊肉跳。
尤渊见陈景委实捉急,歇了继续观赏的心思,伸手时,一道金光打在翻天阵盘上,收手时,翻天阵血色光晕熄灭,停止了旋转。
云迟冷漠的睨着啊啊嚎叫的契奴,恨从心生,又挥出一弯刀芒。
幽蓝刀芒掠过,李舒云尸首分离,外突的眼珠子藏着不可置信与惊愕,以及浓烈的不甘和绝望。
当云迟再次把手放在门徒身份牌上时,身份牌不再亮起,古朴淳厚的播报音也没再响起,见陈景急匆匆冲了过来,才反应过来翻天阵已经停止运转。
“花莲,你吓死我了!”
陈景扶住她的肩膀,眼中溢出担忧,斥责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那般残忍的手段折磨人?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来,云迟却从他挣扎的眼神中读懂了。
“害怕了?”
她蓦地扯出一抹阴翳至极的讥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现在认清还不算太晚。”
迎上她凶残嗜血宛如恶鬼的眼睛时,陈景心头一阵狂跳,本想拥她入怀的心思开始动摇,脚步踟蹰间隙,她已经挥开搭在肩上的手,大步离去了。
云迟背脊笔直,无视看台上那一道道好奇打量的目光,径直走向格斗场出口。
就连经过尤渊时,也没顿一下脚步。
“花莲……”
直到那道决然的背影彻底消失,陈景才低声喃喃,双臂朝前探出,还保持着方才扶住她双肩的姿势。
今日的花莲太过陌生。
与那个率直单纯、善良明朗的女子相去甚远。
但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就这样放她离去,至少要问清楚她为何如此反常。
他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性。
“花莲!”陈景唤着追了上去,可她已经踏入传送阵门。
前生门建派岛屿很小,方圆不过十里,根本不够用,于是,尤渊在岛上布设了许许多多幻阵,用来作为补充空间使用。
格斗场,就是其中一处幻阵。
而岛上每一处洞府居所,都设置有通往各处幻阵的阵门。
此时。
三人下榻院子的前院一角。
只见一大排光镜中的其中一面微光闪过,身着月白长衫,作书生打扮的陈景一脚踏了出来。
陈景急匆匆奔向中院,没有找到人。
思量再三,牙一咬往萧关逢所在的东厢而去。
“出了何事?”
刚到通往东厢的黑石浮雕拱门外,便听到院里的交谈声。
陈景心中一喜,自然而然抬脚欲跨过拱门闯进院里,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去路,只能被迫停下脚步。
“萧关逢,我杀人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憋着极大的委屈。
“进去说。”
陈景隔着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着那人牵着女子的手,转身离开花厅往后面厢房走去。
转身前,那人不冷不淡朝门口看了一眼。
那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平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胆寒。
窸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陈景心乱如麻,手臂颓败的垂在两侧。
他只是犹豫了一瞬瞬,那个他日思夜想渴望靠近的女子,就被另一个人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