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会带来喜悦,更会带来自满。
不论是粤地、淮地还是滇地都属于南方地区,气候温和宜人,打起仗来当然可以不顾季节变化,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可藏蒙两地却不同,这里不是高原大山就是冰川雪地,封冻期比直隶还长,冬天去打架,简直就是逆天而行,人家根本不用动手,光是那气候条件就能够让他们死好几回了,还谈什么收服。
君主集权确实能给朝政带来安定统一,可随之而来的隐忧,则是个人主义皇权至上,一人独霸天下了。情况好点局面能维持个几百上千年,碰上个极端的如嬴政一般的君主,那这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可能又得风雨飘摇了。
所以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来之恒理也。
史秸只稍微往深处想了想,就不再思考这种太过久远的事了,就像留兰说的,当务之急,是得早点把名分定下来。
这两年百芳园发展迅猛,高级香水横扫上层社会,风靡程度连她这个主人都始料未及。她的心不大不小,愿意将生意往大了发展,但也不至于搞什么商业帝国。
还好有金有财这个挡箭牌在前头遮去锋芒,不然她一个小小未出阁的姑娘,弄出这一番事业,着实令人心惊。
好在这是以平民眼光来看待才觉得不凡,真正的有心人士,只会把盐、铁、金银、钱庄、航运之类的行业当成瑰宝,可看不起这种泥巴里长钱的行当。
也是因为她展现出了卓越的商业能力,史忠和族人们就更不大愿意将这么大哥金娃娃放出去。要不是许坤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升到二品镇军大将军,这些人不敢强压着解除婚约,换得一个普通人,恐怕她现在早已经是所谓的自由之身了。
家族宗族同气连枝,为了利益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那也是这个世代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好稀奇。
但这种原因史秸肯定是不可能跟许坤讲的,透露家族短处,无疑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即便她极有主见,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说不出道不明,便只能寄希望于许坤,将她从桎梏中解脱出来。
自然史秸不怕家族压力,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的。
怎么体体面面地嫁出去,和娘家依然保持良好关系,是史秸即将面临的困局。
这次是老嬷嬷亲自上门,“四姑娘,我来接你回家了。”
旁人的面子史秸可以不给,但老嬷嬷的面子,史秸就不好拂了。
史二老爷府仍是旧年样子,既没有翻新也没有扩建,和普通人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二,你们家的门楣也该换换了!好歹也是族长家、乡君家,匾额怎么也要挂上,才能彰显史家气势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达官贵人频频出入,丢了家族脸面不好!”
史二老爷嗤笑道:“又不是卖笑的,还要收拾打扮一番。等着接客啊?爱来不来,爱走不走,我又没请谁去!”
这话总有指桑骂槐的嫌疑,族人听得直皱眉,刚想反驳,门房就在喊,“四姑娘回来了!”
史二老爷脸上一喜,抬腿就朝门口走。
族人气道:“真是没规矩!当父亲的怎么能去门口接女儿!还教书育人呢,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得了!少说两句!”
“少说个屁!再没规矩下去,乡君都骑到族人头上来了!一定得好好管管!”
史秸摇头笑道,“爹,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叫人看见又得说闲话!”
史二老爷满不在乎地道:“以前怎么没人来我耳边说东道西,如今有钱有势了,各种妖魔鬼怪出来作祟!理他们,日子就不要过了!”
史秸笑咪咪地道:“爹爹心中有数就行。”
“好闺女,这次回来就多待一段时间。我新得了一套王羲之的碑文拓印,你跟着一起练练。”
史秸但笑不语。
族老们端坐在堂上,等着史秸前去拜见。
史秸扫了一眼满堂的族人,心里冷笑一声,“爹,您忙着,我去后院见我娘去。”
头也不回就入了内院。
族老气得瞪眼,冲满心不耐的史二老爷嚷嚷,“像什么话!我们在这里,居然不来拜见!还有没有规矩!”
史二老爷翻了个白眼,跟他面上讲规矩,怕是找错了对象,“什么规矩!我女儿是乡君,国法大于天,还没追究你们怠慢,你们反还说三道四!我女儿和县令平起平坐,你们倒是让县令大人拜你们一个试试?”
“我们是长辈宗族耆老……”
“长辈见官也得下跪!我女儿体谅,不忍你们跪她索性回避,怀了好心反被曲解,不如立刻叫她回转,让这一屋子老少给她拜一拜吧!”
族老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无话可说。
其中一个平辈道:“二哥,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家就这么一个出众的孩子,一定得教好了,复兴家业才有望!”
“呸!我的女儿好不好,关你们什么事!我堂堂族长,都没插手你家的事,你们倒来管我教女儿,真是不知所谓!”
索性也不假模假样和这些老顽固客气了,扭身就回了后院。
夏氏见史二老爷气冲冲地进来,“你不在前院待客,进来女人堆里干嘛?”
“我是族长我老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史秸道:“娘,前院有大伯和堂兄们招呼呢,少爹一个也没什么。”
史二老爷气闷,“以前过节家里冷冷清清,如今年年都有人围着来,让我不得休闲自在,这个族长当得好生没趣!现在我在自己家都束手束脚做不得主了,还不如以前狗不理的时候呢!”
夏氏冷笑一声,也不点破,“你嫌烦就去写字儿,别打扰我们娘儿们说话。”
史二老爷反而不走了,“有什么话我听不得的?我偏不走,就要听着!”
夏氏索性不理他,对史秸道:“你别怕,有我和你爹在,谁也做不了你的主!”
史二老爷听得稀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呢,怕什么?”
母女俩都没理他,史秸道:“大伯娘没来?”
“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