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来得很快,第三日中午,被关了两日的史秸和许坤才得以重见天日,总算是见到了他。
严正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史秸。
这是史秸真正意义上见到当朝一等高官,血腥气和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滞了滞。
许坤皱眉,忍不住站到史秸身前。
严正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夜枭配了个军师,我却是不知。”
史秸从许坤身后走了出来,冲严正行了一个福礼。
许坤猛然偏头朝史秸看去,“你怎么……”行福礼不是拱手礼?
严正微微一愣。
“小女史秸,是史御史幺儿之四女,给您请安了,表叔。”
严正脸色蓦然一变,朝周围扫了一眼,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盯着史秸,说出了和许坤一模一样的话,“胡闹!”
一时简直不知道说史秸什么才好,转了几步,“女子之身出现在军营,像什么话!我叫人来,立马送你回去!”
史秸道:“表叔先别动怒,请听我一言!”
严正断然道:“既然能劝服鲁国公主这样的人,你的口舌之利定非常人能及,我军务繁忙,没有时间听你辩解!马上收拾,不,不用收拾了!许至阳,去找你的人来,立马把她送回老家!”
史秸张了张口,就陷入了沉默。严正心性坚定,确实不可能受她的巧舌如簧。就像她前日提起过的,在绝对武力之下,任何其他东西都是虚的,在他面前,还不如心悦诚服。
许坤磨磨蹭蹭地道,“今天有点晚了,要不明日再说吧。”见严正瞪他,连忙补了一句,“非是不想让她走,而是这个时间出发,中途一定找不到安歇处,她一个女子,到底不大方便。”
到底有亲缘关系,严正不可能不为她考虑一二,“那就明日一早便走,不得有误!”
许坤转着眼珠子,“元帅,那您现在回吗?公主的封地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她和朝廷之间的博弈,您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呀,大部队还等着您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夜枭营地!”
史秸还想悄悄和许坤咬耳朵,严正黑着脸道:“成何体统!站我身边来!”
许坤:……
这个半路出来的表叔,真是好讨厌呀!
眼睛就瞪向史秸,你说你无缘无故暴露什么身份啊,男人装得好好的,就不能继续装下去吗?
史秸回以苦笑。
如果在说服公主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兵士,没什么紧要的人,是男是女谁会关心。可她现在立了这么大一功,在公主面前挂了号,皇帝如果垂问下来,给她弄个军衔什么的,她是受呢还是不受呢。
她不是花木兰,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安宁,可没有从军的志向。将实情告诉严正,不过是想让他帮她遮掩而已。不曾想这位正当壮年的表叔不按常理出牌,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她还怎么继续待下去,岂不是真得打道回府了?
回到营地,盯着将士们好奇的目光,史秸灰溜溜地跟随严正进了主帐。
本以来会招来严正的严厉斥责,不料他居然和颜悦色让她坐了,还送了一句令她瑟瑟发抖的评价,“你,抵得过一个夜枭!”
史秸连忙从座位上弹起来,“表叔,这可言过其实了!”
严正让她坐下,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生错了女儿身,不然一定成为一名猛将!”
史秸讪讪然,这评价太名不符实了,她也就只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们好上了那么一点点,如何猛得起来。
许坤更加讪讪,他为之得意的夜枭部队,连个女子都比不过,真是好生丢脸也。可事实上,他也办法对此有不同意见,甚至反而觉得严正比喻得恰到好处。
可不是抵得过夜枭嘛!
毕竟夜枭再如何厉害,还没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人家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几万人马,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证明力的了。
就是因为太过卓绝,所以才不得不暴露身份呀!
在长辈面前,史秸这才有了一点喜滋滋的自觉。
严正瞪了许坤一眼,“叫你们骄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除了夜枭旁人都是泥猪瓦狗了,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许坤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得意,“那还不是我家的!变相也算是我们夜枭队伍的呀!”
“你家的?目前还不是你家的吧!在这里,她可得听我的!”
许坤感觉讨好地道:“表叔呀,您大人有大量,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一定戒骄戒躁,认真当好兵,踏实打好仗,一定不让您丢脸!”
严正白了许坤一眼,“便宜你小子了!”
这句话的含义三个人心知肚明,这是要掩盖史秸身份,将她的功劳安在许坤身上了。
史秸和许坤双双道:“多谢表叔替我们转圜!”
“行了,废话不要太多。史秸,我问你,鲁国公主归京后,当如何自处?”
史秸一愣,“表叔为何这般问我?”
“我和鲁国公主年少相识,到底有几分情谊。她问我,我必要给个答复。”
史秸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这种事在我朝没有先例。我只有一点点浅见,看表叔觉得如何。主要得看皇上的意思,是留爵回京食封地禄,还是留爵领取皇室俸禄。如果前者,这是皇上最大的恩惠,就算有公主有很大的自主权,但为了保住它,以后定然要唯皇上马首是瞻;如果后者,这也是极大的恩惠,暂时之间,皇室俸禄绝不可能比封地禄低,为了保住它,一样要对皇上俯首帖耳。而这两者怎么去争取,就得看公主的能耐了。她很幸运,得到了选择的权利,后面的人,必定只得后者,可给不了前者的选择!”
鲁国公主说得神乎其技,又提起什么香料,严正还以为军营里来了个走江湖卖艺的骗子,才将堂堂公主唬住。他一向信奉拳头里的江山,对所谓的说客一流一向不怎么感冒。
但史秸这席话,不可谓不让他改观。
嘴里教训着许坤,何尝又不是自省。
天下能人辈出,不管居于什么位置,都不要骄狂自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