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装。”被柔儿误会,蓝云峥百口莫辩。
“吃饭!”闵柔将孩子揪起来,三人坐在饭桌前。
“哇,娘亲,今天过年吗?”
小丫头看到满桌丰盛的菜肴,高兴的直拍手。
这顿饭只有小闵纯吃的最欢,而闵柔和蓝云峥都是默不作声的埋头吃饭。
这顿饭是赶他走的践行饭吗?
此时蓝云峥心中忐忑难安,味同嚼蜡,魂不守舍盯着桌上精致的饭菜。
若这顿饭一辈子不散席,他愿意吃到的地老天荒时。
“尝尝这糖醋鱼。”
他端着筷子的手颤了颤,终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好。”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旋即将柔儿放到他碗中的糖醋鱼送入口中。
忍不住轻轻点头赞许,这味道他馋了好多年,还是如记忆中这般美味。
“爹爹,娘亲,纯儿找二狗子他们捉萤火虫去了!”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擦擦嘴,蹦蹦跳跳的去找自己的玩伴了。
而此时房内只剩下闵柔和蓝云峥二人。
“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手顿了顿,旋即将吃了一半的糖醋鱼块统统塞进嘴里,连鱼刺一块囫囵吞下。
吃完之后,他再次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细细的咀嚼,一时间,房内的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吃慢些。”
那是他最喜欢吃的鲥鱼,鲥鱼多刺,此时他肯定已经被鱼刺扎伤了。
闵柔看的胆战心惊,甚至能听到蓝云峥闷声咀嚼的声音。
他素来优雅从容,蓝氏一族的教养使得他用膳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任何不雅的声响。
但此刻他却仿佛在赌气般,重重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良久之后,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盘子,取过手边的擦手巾,慢慢的擦拭着手上的污浊油腻。
“等我死的时候。”
“蓝云峥!”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的,闵柔被他这句话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扶风江山不香吗?你可以找心仪的世家女子,比我年轻貌美,比如温柔贤淑的女子比比皆是。何必缠着我不放。”
“那你杀了我吧。”蓝云峥抽出匕首,放在闵柔面前。
让他离开柔儿,等于要他的命,倒不如死在她手里。
这才见蓝云峥幽怨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他眼眸中泛着点点星光,仿佛蕴藏了千言万语。
令她心虚的垂下眼帘,不敢轻易解读他那令她动摇决心的深邃眸光。
“柔儿,我很高兴,能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
蓝云峥伸出一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让闵柔的眼神无处躲闪,她只觉得此时的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
“呜....”
猝不及防之际,蓝云峥将她深深揽入怀中,同时伸出一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勺。
闵柔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她开始不甘心的激烈反抗,用力推搡着紧紧贴着她的蓝云峥。
却听蓝云峥低沉轻笑了一声,旋即抓住她负隅顽抗的双手,很轻松的就将她的双手压制于头顶。
她趁机挣开他的桎梏。
他眼中划过一丝受伤的委屈,迅速伸出衣袖将嘴角的血痕不着痕迹的擦拭殆尽。
旋即嘴角再次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连带眼眸中都带着柔柔的宠溺光芒。
撇下蓝云峥自顾自逃也似的离开。
而蓝云峥则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他收起柔情的笑意,忽而无奈的一声叹息。
“就算你真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拒绝,谁叫你是闵柔!”
推搡之间,手臂的伤口再次挣开。
闵柔躲到厨房,忽而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将手伸到面前一看,却见满手都是血腥。
定是方才推搡间,碰到这男人手臂上的伤口了。
转身寻来药箱子,她再次回到屋里,正看见蓝云峥挽起袖子包扎伤口。
“呵呵呵,蓝侯可真是骁勇善战呐,听说上阵杀敌连护身的铠甲都不愿意穿!您若是因一时的任性有个好歹,可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而她不知道的是,蓝云峥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已然心灰意冷,换一句话说,就是他在寻死。
“无碍,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上阵杀敌岂有不流血的道理!”
她看着蓝云峥没有血色的淡粉色嘴唇,加之鼻息间偶有淡淡的血腥气息与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道萦绕,顿时心底一沉。
闵柔有些恼怒于他将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却见蓝云峥云淡风轻的灿然一笑。
“亲者痛仇者快,柔儿,你是痛的那人,还是快意那人?”
她心内微悸,避开他殷切的眼神注视,一时间马车内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上药!”
“我自己来,免得脏了你的手。”
“再啰嗦马上离开我家!”
“柔儿...”蓝云峥愣愣的看着她,眼眸中有璀璨的光芒涌动。
“还不快脱衣服!还是觉得我笨手笨脚,不配伺候你?”
“不敢,柔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拒绝了闵柔替自己换药的好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狰狞恐怖的伤口罢了,他怕吓着她,更怕她因此而厌弃他。
他不想在闵柔面前博取任何同情,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很可悲。
悲哀的竟然要以博取同情的方式获得她的关怀,骄傲如他,不屑于这种行径。
于是他匆忙起身逃离,手臂被人用力拉紧,他有些无措的转身,却见闵柔泪眼盈盈的看着他,满眼的委屈。
“你果然嫌弃我。”
语气中带着酸涩与苦楚,令蓝云峥心尖也跟着颤栗。
见她真的生气了,于是蓝云峥有些别别扭扭坐下,开始磨磨蹭蹭的脱衣服。
当那些丑陋的伤痕展露之时,闵柔扑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薄薄的愠怒。
难怪回来的时候他始终坚持自己上药,原来除了手臂上的伤口,背部的伤口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你就是这么糟践自己的?”
伸手抚上满是纵横交错伤痕背,她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在突突的直跳,强自压下心内的酸楚,她默默的开始替蓝云峥上药。
“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柔儿别担心!”
“唔...”
他闷哼一声,知道她是故意惩罚他的言不由衷,所以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于是龇着牙忍住剧痛一声不吭。
那些新旧伤痕叠加在一处,而许多伤口更是挣开多次,故而愈合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那是因为伤者并未好生将歇所致。
待处理好伤口,她开始替蓝云峥缠纱布,她的双臂绕过蓝云峥的窄腰。
此时的二人许久未曾如此贴近,她的动作像极了拥抱他的姿势。
忽然很想抱抱她,但他展开的双臂却无奈的垂落,他怕她再次恼了他。
于是压下心内那份疯狂的悸动,他无力的垂下眼眸。
“放我彼此,寻个好姑娘成亲,到时候请我喝喜酒,我定给你们准备一份新婚大礼!”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这世间除了闵柔之外,再没有哪个女子能让他相信山高水长,没有谁能代替闵柔在他心中的位置。
如今他已然不再执着于得到闵柔的原谅,他不敢贪心,最好的结果,就是能留在她身边默默度过余生。
就算让柔儿觉得他死缠烂打,就算柔儿厌弃他,也好过没有她的结局。
“柔儿,原谅我可好,我们不要再闹了,可好?”
“只要你别躲着我,别离开我,我....我可以选择不再爱你,好不好?”
“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可以躲在角落,只要你别离开我。”
“我..我会试着渐渐与你保持距离,直到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为止,好不好?”
从未想过蓝云峥会爱的如此小心翼翼,如此谦卑。
心头郁结刺痛,她伸出指尖,抚向蓝云峥低垂的眼眸,指尖触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温热水渍,那是他的眼泪。
心乱如麻,闵柔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内。
.....
夜色微凉,哄女儿入睡之后,闵柔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男人,攥了攥拳头。
“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似的!”
“遵命..柔儿..我..”
此时的蓝云峥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轻手轻脚开门入内。
喜极而泣,有生之年,她终于原谅了自己!
昏暗的灯火摇曳。他看见柔儿背对着自己。
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紧挨着闵柔身边躺下,与她同塌而眠。
心中欢喜,伸手想要触碰爱妻的肩。
却忘了自己右臂上有伤口,陡然将一抬手,顿时扯动伤口,他顿时疼满头大汗。
单手撑着床榻缓缓起身,原本背对他的柔儿忽然转身,钻进蓝云峥的怀中,与他撞个满怀不说,二人的唇瓣也贴在了一起。
黑暗之中,蓝云峥睁开了眼,感觉到身边的她略显凌乱的呼吸,于是他轻抬起手,颤抖着抚向爱妻的脸颊。
但也只敢如此,心内虽然渴望更多,但他怕柔儿会觉得他轻浮孟浪。
嘴角噙着满足的微笑,将爱妻揽在怀中,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瓣与额头,沉沉入睡....
五月初,再过几日就是端午,村里的过节气氛甚浓,空气中都飘散着令人馋涎欲滴的粽香。
此时闵柔卷起翠绿的粽叶,正动作娴熟的包粽子。
而蓝云峥则站在一旁学着闵柔包粽子。
二人之间的关系甚是怪异,但在村里人看来,蓝云峥就是闵柔的夫君,因为闵纯那张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蓝云峥。
“娘亲,让纯儿猜猜哦,看,用红绳捆着的是鲜肉粽,绿绳的是豆沙粽,咿呀,今年怎么还有蓝绳包的,是什么馅儿的?”
小家伙瞅了瞅放馅料的盘子,奥,原来是山药枣泥味道的,她最爱吃了。
“纯儿,你若闲得慌,就去找二狗子他们玩儿去。”就数这小丫头多嘴。
她包了许多粽子,蒸熟之后,将那些粽子挂在了房梁上。
这样既能防止粽子被耗子偷吃,更能保存的长久一些。
最重要的是,粽子不好消化,挂高些,能防着纯儿这丫头嘴馋偷吃。
忙活了一整日的闵柔早早的就熄灯将歇,而此时原本在酣睡的小闵纯睁开眼睛,俏皮的眨了眨,抹黑来到厨房里。
可恶,娘亲说端午节才能吃粽子,后日才是端午节呢,她都快馋死了。
今夜一定要吃到最喜欢吃的山药枣泥馅粽子。
看着挂在房梁上的粽子,小丫头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蓝色蓝色,蓝色绳子包的粽子在哪里!
可是够不着怎么办呢!!小家伙顿时急的抓耳挠腮。
有了!于是她轻手轻脚端来长椅,迈着小短腿就要爬到椅子上。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她低呼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袭来,她被爹爹单手抱起。
“小耗子!爹爹给你拿。”
“爹爹最疼纯儿了~”蓝云峥唇角微扬,取下一个山药枣泥粽子,还不忘细致的将绳子握在手中。
“一人一半。”担心小孩子吃多了糯米不好消化,于是蓝云峥撕开散发着清香的粽叶,掰下一半,将较大的那块递给女儿。
“呜..好吃...”
“爹爹,你最疼纯儿了,如果娘亲发现粽子少了,你就说是你馋了,所以半夜来偷吃的好不好!”
蓝云峥彻底石化了!忍不住在风中凌乱!但为自己的闺女背黑锅,他甘之如醴。
“......好~”
将女儿哄回去之后,蓝云峥独自一人呆在厨房善后,忍不住又将所有口味的粽子挨个的尝个遍,这才打着饱嗝回屋。
吃饱喝足的蓝云峥不忘将他偷吃粽子的证据毁灭,那些剩下的绳子以及粽叶被他抓在手中。
推开窗,随着他状似随意的轻轻抛洒,那些粽叶与彩绳顿时化作五彩的齑粉,随着山风散落的不见踪迹。
就在他将所有的证据毁灭,准备掩窗歇息的时候,窗下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好吃吗?”闵柔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看向这偷吃的大耗子。
“好吃...”被爱妻当场抓包,蓝云峥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喃喃道。
闵柔顿时顿时目瞪口呆,若不是眼前的傻男人真的是本尊,她都要怀疑蓝云峥是别人伪装的。
这傻男人素来都是谪仙一般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竟然会在半夜偷吃粽子...
方才若是她没有看花眼,这男人竟还想毁灭证据!
拼命的摇了摇头,瞎了瞎了,一定是她瞎了!
.....
今日是端午节,天刚拂晓,闵柔凑了一早上赛龙舟的热闹之后,动身前往莫家村的端午宴。
端午宴,最重要的主角是雄黄酒,她素来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于是找尽各种借口推脱不喝酒。
习俗规定,若是不喝酒,就代表对主人的款待不满意,接连搪塞数次敬酒之后,她只能硬着头皮喝起了雄黄酒。
本以为浅尝即止定不会有什么差池,但不胜酒力的她渐渐的在旁人的起哄下,接连灌下数碗烈酒。
“不行了!诸位...我..我要回去歇息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又要开始撒酒疯,于是焦急回家。
端午宴只有女人们能参与,所以蓝云峥和孩子呆在家里没来。
热情的村民将醉眼迷离的闵柔搀扶回家。
“柔儿,你还好吗?”
而此时被蓝云峥搀扶在床边的闵柔已然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她醉眼迷离的爬上床榻。
嘴里不知在哼着什么小曲儿,不时的说些绵绵情话,听的蓝云峥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蓝云峥暗道不好,他知道闵柔的酒品比她的睡相还要差。
犹记得有一年仲春时节,她贪杯喝的酩酊大醉,最后简直...简直是一场不可描述的灾难!
她硬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背着撒酒疯的她,在闵家村内遛弯!
遛弯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来告诉他,为何闵柔撒起酒疯来,竟然化身为彪悍的女流氓。
到最后他身上的所有衣衫都被她给撕烂了不说!骑着骑着,最后就骑到了床榻上。
结果素来身体素质不差的他,楞是被她折腾的一整日都下不来床,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见到柔儿和他丑态的人都是闵家村的乡里乡亲,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统统灭口!
蓝云峥仍是沉浸在那日的噩梦中冷汗涔涔,却听到耳畔她在窸窸窣窣脱衣服的细碎声响。
他扭头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此时闵柔正嘟着嘴气鼓鼓的扯着他的腰带。
蓝云峥顿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扯错了,你的腰带在这里!”
“唔..柔儿,你轻一点....”
一年后,清晨时分,蓝云峥如往常般打开大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有些不悦的拧眉。
“早啊,蓝云峥。”
明月奴抱着儿子,嬉皮笑脸的自顾自推开门入内,身后跟着牵着闺女的初空。
一大早的,这一家子又来蹭饭了!!
几个月前,明月奴一家人竟是厚着脸皮搬到了他们家对面,一日三餐都来蹭吃蹭喝。
可怜蓝云峥除了照料妻女,还要照顾这厚脸皮的一家子。
“夫君,让他们一家子交饭钱,洗菜劈柴的粗活都让他们做!”
“夫人说的都对。”
蓝云峥扭头看向身后,沐在旭日中的爱妻,正抱着孩子在秋千架下玩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