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只是冷漠的擦掉喷溅满脸的血迹。
“陛下,我和孩子先走一步!”
“快拦住他!”闵柔下意识冲到太女正夫的面前,可是已经太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怀六甲的太女正夫饮剑自刎。
看着祭台上毫无悲伤之意的苏樱,闵柔在心底默默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这太子正夫也是性情中人,只不过苏樱爱权势胜过爱他和他们的孩子。
奈何两心终不同,来年新人谈笑间,谁还会记得这位性子刚烈的正夫呢?
个中自有痴儿女,只可怜那未出生的无辜孩子。
“苏慕白,你降不降?!”
说话间,苏樱再次命人带来一个人质。
“妹妹!!”
“是天曌最小的皇女苏菁,苏慕白的亲妹妹!”明月奴很快认出那人质的身份。
而紧随其后被捆绑着架到祭台上的,赫然是一位容貌清隽的中年男子,与苏慕白有六七分相似。
应该就是苏慕白的父亲元琦。
“苏慕白,还记得小时候你们父子三人在冷宫中的岁月吗?还有这个,你最喜欢吃的茯苓饼啊!”
茯苓饼?苏慕白最讨厌吃茯苓了,闵柔记得有一回她做了茯苓糕讨好苏慕白,竟是被这家伙连盘子带糕点一块丢出屋内。
他甚至见到茯苓就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为何苏樱说他喜欢吃茯苓饼?
“茯苓饼可是好东西啊,你是不是至今都在回味冷宫中逢年过节都能吃到的茯苓饼啊?哈哈哈哈~”
苏樱癫狂大笑,将一块块带着甜香的茯苓饼丢到祭台下,那些茯苓饼就像雪花般,尽数落在苏慕白面前。
“当年是你!!你该死!”
苏慕白愤恨的盯着苏樱,那仇恨的眼神仿佛要将苏樱烧穿。
“不必感谢!当年你们就像丧家犬一样,除了朕,还有谁大发慈悲的赏赐你们如此珍馐?”
苏樱笑的轻狂,随手取来一块茯苓饼,递给一旁的苏菁。
“你看呐,傻子,这是什么?”
“茯苓饼,是茯苓饼,哥哥最喜欢吃了!”
苏菁满心欢喜的接过那块茯苓饼,刚想塞入口中,忽然想到些什么。
于是她眷恋的闻了闻香气,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揣进了怀中。
“哥哥爱吃,要留给哥哥吃,哥哥不会饿肚子了!”
“爹爹...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爹爹,呜呜呜...”
苏菁口中反复呢喃着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似乎眼前的苏樱和那些侍卫宫女勾起她什么痛苦的回忆,她吓得瑟瑟发抖。
“哈哈哈,苏慕白,你看看你这个废物,当年你爹爹和你妹妹为了让你吃口茯苓饼,可是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整个大名皇宫都知道,你爹爹啊,只要一盘茯苓饼或者一块半新的布料,就愿意陪那些侍卫一夜呢!”
“不管是胖瘦美丑,他统统来者不拒,你穿的每一件衣衫和鞋袜,你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你爹爹靠出卖自己换来的,哈哈哈!”
她怨毒的盯着苏慕白,手里把玩着一块揉的粉碎的茯苓饼。
“还记得当年那个雪夜吗,你爹爹为了一片你最爱吃的茯苓饼和一床破棉被,竟然同时与两个侍卫在颠鸾倒凤啊~差点死在床上!”
“真是可怜呐,你爹爹和你这傻妹妹为了你,牺牲那么多,而你却为了谋反,罔顾他们的生死……”
“住口!别再说了,不要说了……”
苏慕白的双眼都被暴怒隐忍的痛苦,熏的狰狞阴郁。
没想到苏樱一番话竟然刺激的苏慕白如此情绪失控。
从言语中,闵柔多少猜出一些真相...
从小他就知道爹爹与宫里那些侍卫们不清不楚,他甚至怨恨这样的父亲。
而那个雪夜,父亲竟然再次去与那些侍卫厮混,妹妹也不知所终。
小小年纪的他害怕极了,于是到父亲经常去的御膳房去找他,可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恨那个自甘堕落,人尽可夫的父亲,如果不是父亲撇下他们兄妹二人,妹妹也不会出事。
想起那个冬夜,他在冷宫边的寒梅园中找到衣衫不整的妹妹,他就觉得浑身每一寸血肉,都在抑制不住恐惧的颤抖。
妹妹的清白被人毁了!
他哭着替妹妹清理身上的污秽。将身上的衣衫鞋袜统统套在妹妹身上。
他将昏迷不醒的妹妹紧紧拥在怀里,她真的很瘦,仿佛他稍一用劲,妹妹就会散架一般。
那个雪夜,苏慕白赤足踏着锥心刺骨的皑皑白雪,一步一步朝着破败的居所行进。
那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心酸,最艰难的不归路。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那个雪夜,是他这一生流泪最多的夜晚。
至今想起,他仍觉得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仿佛肆虐一辈子那么长,而他的心,比赤足踏着的冰天雪地,还凄凉透骨。
他恨自己的无能,他恨天道的不公,当醒来的妹妹小心翼翼掏出被她一路上都紧紧攥在手心,带着血污的茯苓饼,笑着说:
哥哥,快吃,吃了肚子就不会饿了!
他顿时嚎啕大哭。
“妹妹你别怕,有哥哥在,别怕……”
他满眼泪痕盯着地上那些碎裂的茯苓饼,耳畔仿佛传来妹妹的肚子传来饥饿的哀鸣。
她忍着疼,将染血的茯苓饼,尽数都塞进他的嘴里,还笑着将指缝间的残渣吃的干干净净。
他看着鼻青脸肿的妹妹笑魇如暖阳,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和着自己的眼泪,他疯狂的咀嚼着那块茯苓饼。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看着妹妹,为什么喜欢吃这该死的茯苓饼。
他对天发誓,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吃这仿佛梦魇般的茯苓饼!
甚至连茯苓二字,他听到都觉得没来由的发怵。
而天亮之后,他的好爹爹,才满面春风的端着一盘子茯苓饼回到冷宫。
他第一次对父亲发怒,他恨不得让他去死,于是将手里的小木剑,愤怒的刺入父亲的肩胛。
他再次看见染血的茯苓饼,一整盘,满满都是染血的茯苓饼...
这些年来,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亦是淡漠,若非需要父亲照顾妹妹,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