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滞了,苏芷正在拿药,傅家大郎手捧着一本书假模假样的读着,赵晋则是扣着红木桌案,傅青渊的脸整个僵着,声音如同从牙缝间挤压出来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话是这般说的,可他们在伤害我家夫人和孩子之前可是否想过这句话?”傅青渊用力攥紧拳头,眼中凶狠之意毕现。
赵晋强行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拾了茶盏递到他手上,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孩子还在这里,他这个做父亲不得做出个父亲的样子来吗?
好在傅青渊虽然生气,但是跟所有普通的父亲一般,也是将孩子,尤其是他的嫡长子看得最重要。
在他面前他的确不能如同只在赵晋面前那般随意地发泄自己的恨意。
收敛下了仇恨,但心头恶意却不改,一心还是想要谋划着做些什么。
苏芷看破他的心思,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又发起疯来,索性唤过青离来将傅大郎带到了西跨院,让他带着团团圆圆一块儿看书去。
傅大郎被带得大气,天生少根弦,倒没看出大人间的这些弯弯绕绕,高高兴兴地去了。
这边苏芷立刻就数落起傅青渊来:“眼下正是思容治病的关键期,你这般盯着这些仇恨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傅青渊心里一颤,微微瞌上眼,心口揪紧:“我……不是我不放,我是实在放不下,一闭上眼,我就看到思容……她满身是血的样子!我们的孩子……”
他说着万分痛苦的捂着额头。
道理是怎么样的他都清楚,但是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人的身上,他们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那你可知,那玉叶公主也是怀了身孕的!”苏芷突然道。
傅青渊目如悬珠,差点瞪了出来,然后许久方道:“那正好,我就让用她腹中的孩子给我和思容的孩子偿命!”
“你疯了吗?”赵晋见他越发魔怔,不由大力地一拍桌案,茶盏被拍翻,灼热的茶水溢了出来,浇在了傅青渊放在桌案上的手指上。
“嘶……”他长嘶一声,灼热让他痛得皱紧了眉头,同时也让他迷昏的脑子突然间清醒了许多。
“她既然自己有了孩子为何还敢对思容下手,难道她就不怕遭报应吗?”短短一句话将傅青渊执拗的性子暴露无遗。
他不会因为玉叶公主有孕了就会放弃对她的仇恨!
赵晋见他虽然气性小了许多,但是很明显情绪还是很不稳定便继续劝道:“青渊兄,难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在狗身上咬回来吗?如此一来你将自己当成了什么?”
“你……谦之,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你……”很明显傅青渊被赵晋的话刺激到了。
他将玉叶公主比成狗也就罢了,居然还拿与狗相提并论……
“既然还知道生气就说明你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行了,该干嘛,便干嘛去吧,不要在这里瞎折腾了!”赵晋看他虽然还是一脸怒容,但眼神之中的狂肆之色已经退却,晓得他这是已经恢复了神智,当即也不再拿难听的话去刺激他了,而是正常地与他说话。
“我不甘心,我怎么甘心!”傅青渊扔了茶盏,握紧拳头用力在桌案上敲击着。
赵晋看了一眼自家的红木雕花桌案,心想幸好这是红木的,质硬,而不是楠木的质软,不然恐怕今日就要被他给敲击坏了!
如此他敲在上面除了手痛以外,桌案倒不会有什么损伤。
赵晋心知傅青渊的拳头硬,这么敲击几下却也敲不坏它,便也不阻止,由得他发泄。
任由他捶桌怒吼了半晌,赵晋才看向苏芷:“看来傅兄这回是情绪回来了,娘子你倒不如跟他说说如今玉叶公主的现状!”
傅青渊安静下来,立刻想起了他们先前有在玉叶公主的公主府里安插一个扬州瘦马。
说起来那人还是他给带回来的,只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些,后来才交到赵晋手上,由得他派人训练安排。
先前在玉叶公主与孟青翼成亲之前就被安排着认识了,前段时间还听说被接回长公主府里了,眼下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她如今现状如何。
他起了倾听的心思,苏芷倒也不啰嗦,根据烟烟传递回来的第一手消息讲述着。
“烟烟刚过去的时候玉叶公主倒也聪明,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只除了将她的院子安排得偏僻一些以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哼,她不过是为了在孟青翼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以后找着了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烟烟!”傅青渊冷哼一声。
就连思容不过是在她面前随便出现了一下,她就心狠至怂恿别人弄掉她腹中孩子,如此可见她的心有多狠,有多无情。
那烟烟不仅长得跟孟青翼最爱的女人有七八分旬,又勾得孟青翼在与她成亲以后常常不归家,令她蒙受了奇耻大辱,她若是还能够放过烟烟那他就是真的佩服她了。
如此她的那番作派在他眼中不过是故意做作而已。
她在后面一定会留后手,或许现在不会动,但是趁着孟青翼过段时间要南下离开京城后,她一定会出招的。
“傅指挥使说得没错,不过她比你预料中的还不能忍!”苏芷笑着。
傅青渊挑眉,眉色中溢着不信。
玉叶公主其人,因为他经常出入宫庭之中,所以对于玉叶公主的了解还是甚深的。
她虽然小气又不容人,但她却极其能忍,甚至能够忍常人之不能忍,只是她忍过之后,那报复简直就是非人的……
“因为我不能让她忍!”苏芷笑着揭破谜底。
事实上玉叶公主早先也的确如傅青渊所设想的那般,试图在孟青翼面前当一个大方宽容的原配嫡妻,除了把烟烟的院子分配得偏僻一些以外,当着孟青翼的面她并没有做过任何对烟烟不利的事。
她在等,等着孟青翼的离开,那么烟烟人在公主府中,那不就等同于落入她手掌心中了,到时候搓圆捏扁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故而她纵使再生气再郁闷却也只能暗地里说服自己忍,忍下来。
不过她将自己这边的工作都做好了,可烟烟那边并不按照她设立好的剧情来走。
她不仅没有发挥一个刚进门小妾应有的本分和规矩,而且还十分地高调。
虽然她的院子距离孟青翼的书房和正院最远,但是却也架不住人家一大早地起床梳洗打扮,将自己装扮得娇娇俏俏,粉粉嫩嫩地立在孟青翼地书房门前。
当那五大三粗的孟大将军一打开门就看见俏佳人一脸精致,却在寒风之中又不胜风雨的模样时,孟青翼便是再拿她当替身,但基于男人天生保护弱小的保护欲,他也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
那烟烟人如其名,一旦粘上孟青翼,那一整日就像一缕烟雾一般不停地缠绕着他,一步也不远离。
但人家这般陪伴是十分有技巧性的,她也不是纯粹地缠着他,而是若即若离,却又时常在他能够看得见她的地方。
譬如孟青翼晨起练武时,她就在一旁的凉亭里就着古筝弹奏,配合着孟青翼那急促的拳术和刀剑之技,弹奏出急急切切的音乐,与之相合。
弄得孟青翼心旷神怡,只觉得人生之美便就是如此了。
而在早饭期间,烟烟洗净素手,亲自为其布菜、奉茶,比那婢女更亲近,却又比她们更为专业温柔。
再有孟青翼处理军务之时,她就在一旁磨墨镇纸,堪称红袖添香,孟青翼若是要出去,她也肯放下女子的娇弱,穿得一身男装,跟在他的身边像个小厮一般听候他的差遣。
而在夜幕降临时分,此时的烟烟伺候的那手段简直不必提了,孟青翼根本无法摆脱,就算心里头也许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过,可是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呢?
如此熨贴,又如此识趣,甚至多才多艺,拿得出手,收得回来……
“人都说一个人想要培养一个习惯至少得需要二十一日,烟烟让孟青翼习惯她的陪伴,不过只花费了三日,当第四日玉叶公主发现烟烟的小心思命人拦住她的时候,孟青翼就受不了自己去了烟烟的院子……
夫妻俩因为她大吵了一架,但烟烟所住的地方却从公主府最为偏僻的小院搬到了孟青翼的书房,自此白天黑夜时刻不离!”
苏芷平静地讲述着一个女子是如何介入一对夫妻之间,行着那专业的离间之计。
由此说来她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小小的愧疚。
以往总说她最为讨厌这些第三者的事情,但如今她却亲手缔造了一个。
只是她只要一想到那对夫妻中的一方是个心狠手辣,将她的朋友亲人伤害得透的玉叶公主时,她的愧疚又立刻消散了去。
虽然很不齿这样的行为,但是苏芷却坚信,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如果一个人经常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破坏规则,那么适当的惩罚也是应该有的。
况且,如果玉叶公主与孟青翼真的那么相爱的话,那他们就不可能被一个扬州瘦马烟烟的介入而破坏掉。
烟烟能够稳稳抓住孟青翼的心神的原因就在于,孟青翼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玉叶公主的,而这一切都是玉叶公主用手段强迫得来的,那么她如今面临着这一切便是她咎由自取!
总不能人被狗咬了一口,还要将另一只手凑上去让它再咬另一口,虽然不至于用同样咬狗的方式,却也不能排除要用打狗棒来给予其打击。
“因为烟烟的步步紧逼,所以玉叶公主不得不尽快出手。”苏芷见着傅青渊似乎听得很用心便继续说道。
“烟烟这样,不会被那个狠毒的女人害死吗?”傅青渊难得为别人着想一回。
要知道好歹烟烟也是他发现的,这步棋也是他想要埋下的,自然会关心一下棋子的安危,仅此而已!
“你难道不知道她本来就活不过半年?”苏芷瞥他一眼。
其实如果不是烟烟要求,苏芷也不愿意这般将烟烟用到极致,可她为了家中年幼的弟弟,却一再提出要在最短暂的时间里帮他们对付了玉叶公主。
不然她连死都不安心!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怕苏芷等人觉得她办事没有尽力,到时候等她死了,对她弟弟也不够尽力。
“那行吧,我可以尽量暂时不对她动手,但是如果她自己不注意出了什么事情,可就怪不得我了!”傅青渊在听到玉叶公主最近为了烟烟与孟青翼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之后,心下颇为悦然,答应暂时不会对她出手。
但如果随着孟青翼离开,玉叶公主敢对烟烟下手的话,他很难保证他不下手!
苏芷点点头,赵晋也没有再劝。
不然傅青渊可能要觉得他们都不是他,没有承受过妻子流失孩子的痛苦,而不能够感同身受,从而影响他们的朋友关系。
夫妻两人的适时沉默让傅青渊心里舒服了一些,心绪沉淀下来之后,他便提出要回去了。
“思容一个人在家,还生着病我不放心!”
苏芷听得心口一疼,想着李思容当初的意气风发与那时候的无限无光,心里无比的压抑,而在压抑之外又更加厌憎玉叶公主。
这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
傅青渊跃上马背突然想起一事:“等到孟青翼走了,烟烟你们打算如何安置?”
苏芷早有打算:“不需要安置,她会想办法跟着去!”
“南下?如今东南沿海一带可十分不太平,她要是去了,恐怕并不见得会好!”
抛开东南沿海一带的匪盗之人不说,她若跟着去了,玉叶公主恐怕会更加恨她,很大的可能会借着东南匪盗之手将她弄死,如此一来还不用担责任,所以傅青渊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芷摇了摇头:“东南之事已经刻不容缓,我原本也不想这样,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说她即使是要死也想死在南方的土地上,而不是客死他乡!”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傅青渊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起来还是他将烟烟从南方带到北地来的,他若连人家临死前的一点愿望都不能满足,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那行吧!”他带着长子策马离去。
赵晋却看着前方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然后重重叹息一声。
苏芷察觉到挑眉看他:“相公有心事?”
赵晋点头:“今日青渊兄所说之事娘子可曾注意?”
“何事?”倒不是苏芷没有注意,而是傅青渊一来就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讨论对付玉叶公主的决定以外,他们还说到了东南沿海一带的情势,以及朝堂之上分派而立的党羽之事,所以赵晋到底指的是哪一件?
赵晋见她没有特别注意想想如今才是刚刚过新春,也不想这么快便提到那些会令人不愉快的消息,当即转移话题:“也没什么,就是青渊兄很着急他夫人的病情,娘子若是有时间还是为她多多研制一些好用的药丸才是!”
“嗯,这个我省得,不用他说我与灵儿也会积极去做!”
她帮李思容研制药材可不是看傅青渊的面子,而是因为她本身与李思容的关系密切。
所以就算傅青渊不提这茬,她往往也是放在心上的。
就算此间事多,她也依然没有忘记。
两人相携进屋,又说到了宫里大年正月十五要去参加的宫宴。
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前去参加,摆宴是在福寿殿,算是满朝文武百官的一种迎新年的方式。
赵晋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苏芷倒也没有什么好叮嘱的,只让他照看着苏国公府那些舅舅和外公,免得他们诸多武将遇到一块喝酒多了,到时候影响不好。
赵晋自然一一答应下来,又说今日才大年初三,时间尚早,反正一应的礼物也都是按照规制的旧例来,不需要怎么操心,倒是她昨日回娘家因为牵挂着家里面的诸多事务,都没能呆安心,建议她不如在正月十五之前再抽个时间回娘家呆一回,也算好好陪陪老太君!
利益于赵晋的体贴,苏芷自然不会拒绝,满心欢喜地答应着。
正好云树进来回事情,夫妻便又问起了一件让两人都比较挂心的事情:“梁夏那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呢?”
云树挺直腰背笑着回道:“今日属下正是查到了一些眉目,特地前来回话的!”
“哦,快快讲来!”赵晋心里牵挂的事情太多,早就想要将此事速速解决了,也好少一件挂碍,然后专心专意地去做别的事情。
“梁千户那事有些不太好办,属下私底下悄悄查问过梁礼伯府的侍卫,他们均表示当时并没有看到梁千户进屋,但是却见他出来了。这说明他是以不同寻常的方式翻越进去的!”
所以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非常不利。
按照道理来讲,他进自己家门如果不是居心叵测,自然不需要悄悄地潜入进去,固而这一点当时就成为了刑部定其弑母罪的重要论证。
赵晋皱皱眉,不过他还是沉住了气,他自信云树不是那种只将问题摆出来而不解决的人,于是便认真地听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梁千户能够有证据证明梁李氏在此之前就与那姓张的有勾·搭,而他悄悄潜入,则是为了搜集证据的话,可能此事会被淡化!”
“这一点你靠他可能没有什么用,还是由我来安排!”赵晋点点头,这个案子全都掌握在他脑海里,整个过程和有疑问的地方,以及解决的方案全都印在其中,此时他只是缺少几个要紧的部分的证据就能够替梁夏翻案!
云树稍有疑惑,苏芷便道:“那梁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吗?”
如果那梁李氏与那姓张的只是后来才有一腿,又怎么可能生出那么大一个儿子来。
“夫人说得很对,可是光是仅凭这人的长相来说未免太过于悬乎了,总得要有确切的证据才能完全证明!”
“一般证明血脉之法,大明朝都有些什么法门?”苏芷心里惦记着现代的验dna的妙法,但是想到在这古代那肯定是没有的,便不多做想法,但是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
云树想了想便道:“滴血认亲要用得更多一些!”
苏芷拍案:“那好办,现场就给他们来一个滴血认亲!”
“娘子,你确定,虽说这滴血认亲大家都在用,可是据我所知,效果其实并不佳!”
苏芷笑笑:“相公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只要有她在,不管他们是想要将谁认作儿子,都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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