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不到里面,她却一副笃定的样子看着紧闭的门,那眼神让在场的几个持枪的保镖都愣了一下。只不过谁也没敢发话。
当然,更不敢开枪。
因为原本的命令就是只要擒住来人,更何况那青年手里还抓着主任的心腹。
所以,一时间气氛竟沉寂下来。
片刻之后,房间门被打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人走了出来。
程雾打量着眼前之人,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经由王堂贵约好的、S市那位相当传奇的主任,苏培泽。
他虽然两鬓斑白,身体看上去却相当爽利,走路生风。即使慢慢踱步而来,也带着收放自如的威压。老人一双沉静的眸子扫过程雾,呵呵一笑,一点也不吝惜地夸赞道:“年轻人好本事!”
他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意,如寻常老人般和蔼。可纵使这样,在场的却没人敢把他当做寻常人。更不敢真把这句话理解为字面意思里的夸奖。
众所周知,苏培泽所在这个部门虽然名义上权力大,但到底不是直接管事儿的。虽说专司监督、任免之类,但事实如何谁都知道。
可,就是眼前这人,以一名副主任的身份,凭借自己高绝的手腕和智慧,硬是改变了这一现状,将这个部门的权力发挥到极致。
了解过这人履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官场沉浮三十年,他即使带着笑,那股子透过平和气质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威严也让人觉得压抑。甚至连同他打过不少交道的王堂贵也不例外。
唯一的特例便是程雾。
两世为人,多灾多难的岁月里她早就学会了宠辱不惊。这一世身边又有不少大人物,就不说陆烨,单单柳家姐弟,还有杨文芳,身份地位也都是一等一的。所以即使这个老人挺有气势,于她来说,不过也就只是个谈判对象罢了!
这会儿,她不闪不避地迎上对方目光,无视周遭几支瞄准了她的枪,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年轻人要是没些本事,怎好意思取代旧人?莫说是取代,现在世道这么乱,擦枪走火的,难保不会出些事故。比如今天,您说是吧?”
听着那句前浪死在沙滩上,苏培泽泛着精光的眸子眯了一下,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几名保镖见此情景,立刻收起了枪,鱼贯而出。
硝烟味瞬间消散,仿若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老人转过身,朝沙发走去,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这年轻人本事是有的,就是说话也忒不负责了点儿。老主席说过,说话要实事求是。”
他说着话,坐在了沙发上,轻叩茶几,“趁着今天星期天,我来这边拜访老友。岂料遭到持枪的金益帮帮众袭击,多亏路过的被附近居民雇来执行安保交易的江雨集团员工所救,其中一位甚至为了救我和歹徒展开搏击,差点丧命,多亏随行警卫及时赶到,才免了这场令人心惊的血腥局面。”
听着他这话,程雾无声冷笑。呵,果然不愧是老狐狸。
这不就是回答了她进门时所说的那句话,“堂堂主任居然纵容手下非法持枪伤害无辜市民,可真是件令人吃惊的事情呢!”
这说法当真撇的干净又利落,甚至连同他秘密和金益帮交好之事都被彻底掩盖。而且,直接用这不避嫌的说辞,哪怕改天被人扒出来他在这里同自己见过面,也不会有人能翻得出浪花。
真真是,官场老手!政界传奇!好一个苏培泽!有意思!
这么无耻的说法,除了自己还真没见过第二个能这么随口便编出来的。
看对方坐下,程雾也没再呆愣着,叫了一旁的王堂贵一声,也径自坐到了苏培泽对面的沙发上。
她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姿周正却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经过伪装已经成了丹凤眼的晶亮眸子紧紧盯着苏培泽,也没再打太极,而是直接开门见。
“没想到金益集团那么大一个公司,却做出偷税漏税那等不法的事情。而且听闻其旗下煤矿为了私人利益而压榨工人,导致安全设施不正规,多名工人丧命,真相却被封口,想必主任也很失望吧!”
她语气里带着点义愤填膺,似乎对金益帮的做法相当不耻。哪里像是翻出来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明明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刚知道真相的普通民众。
程雾刚刚的灵敏反映和见到自己时那种淡然的表情本就已近让苏培泽吃惊,现在听她这么直入主题又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话,苏培泽虽然表面看不出情绪,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
这年轻人,当真是不简单!句句恭敬里带着犀利,犀利里又给人带着某种目的的感觉。饶是他宦海沉浮三十年,也觉得这年轻人有些棘手!或者可以说,他压根看不透这人!
习惯了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自然是不愿被拿捏的。
他看了程雾半晌,才淡淡开口。“年轻人无需操心太多。我失不失望不重要,重要的是民众的意思。这些事情自会有相关部门调查清楚,然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相信我们人民的公仆一定会给大家满意的交代。”
他的话简直是官方的不能再官方,程雾却无所谓。因为这都是意料之中。
不打官腔的官儿能叫大官儿?
不过,这打太极么,谁不会?于是她相当好脾气的颔首笑了笑,俊秀的脸上浮上了点无辜的表情,悠悠开口。
“作为来S市拓展生意的普通人民群众,江某自然应该多操心一下这边的大事。倘若竞争对手都像这般不正当竞争、偷工减料,人民公仆又心存对主子的敬畏而大事化小,生意岂不难做?要是那样,我们江雨社团倒不如直接退出这片市场。若问的措辞不恰当,还请主任理解江某这等小老百姓惶恐不安的心思。”
果然,听到她这话的苏培泽沏茶的动作一滞,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再看她时已多了几分审视。
“敢问年轻人如何称呼?又在江雨集团担任什么职务?”
程雾挑眉,没有说话,只看了眼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王堂贵。
接到她的眼神,打算装死到底的王堂贵一个激灵,本来打定主意不张开的嘴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
“主任,这是江雨集团董事长,江雨。”
说到这里,他想到苏培泽原先知道的消息和自己还是一样的,也认为江雨是名女子,于是又顿了顿,补充道:“原来是传言差了,其实江雨集团的董事长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不知道之前哪里传来的虚假消息,非说是个二十岁的少女。我就说嘛!一个小女孩哪有这能耐。”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雨江董事长,传言倒真是差了!”苏培泽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态度却转了些,将沏好的一杯茶递到程雾面前,“敢问江董事长何时来的S市?”
程雾没有错过对方拿水杯时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的指腹,将茶水接了过来,轻声道:“大前天到的,因为听这边负责人说公司在这边发展遇到了些障碍,他一时处理不好,我便趁着有空过来了。顺便也领略一下S市的风土人情。”
听着那句前天到,正在喝水的苏培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只是,咳声虽急,心里的惊叹比那急剧的咳声更加翻涌。
他大前天到……
然后,前天早上,猛虎帮被围剿,彻底覆灭。
前天晚上S市势力稍强的几个帮派老大及一些高层领导尽数失踪,同时那些帮派旗下产业相继被爆出问题,地盘更是被各种抢夺,正如日中天的S市大帮派,尽数凋零。
昨天王堂贵被逼无奈,在写意人生和江雨社团的双重压力下签下那份堪称是欺人太甚的文件!
今天,这人亲自上门,和自己谈判。宠物不惊,临危不惧,六把枪指着脑袋却毫不变色!
这个江雨,这个江雨!他来之前已经分析过,若说这几天的事情和他无关,和江雨社团五官,他打死也不信!只是,这样的人,若对抗起来,当真有益?
苏培泽抚着胸口,心念开始动摇。
程雾虽不能全料准他的想法,却也知道这人应该开始考虑自己的建议。
这样的人,不能逼的太急。要做给他看,他才会知道其中价值。
于是也没再试图说服他,转而开始讲些之前听说的关于S市的趣事以及老人家如何保养身体的诀窍。
苏培泽看着这个刚才还气势凌厉、带着不输于自己的气场和威压的黑道大佬瞬间转换成了一个文雅俊秀、风度翩翩且博闻强识的如自家小孩般的少年,只觉得心中舒了一口气。
原本带着强烈的戒心的老人竟也慢慢开始谈笑风生。
一旁的王堂贵更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两个人的交锋他听得懂,还真怕一言谈不拢翻了脸,此时看两个人相谈甚欢,也慢慢放松下来,不时说上两句。
最后,程雾看着笑意正浓的苏培泽,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听闻主任家公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时刻面临危险。正好江某认识一个奇人,应该可以治愈,不知主任可否愿意一试?”
说完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补充道,“主任放心,这个不会作为我所求之事的条件。关于合作共赢的事儿,还是看您意见,江某不强求。”
苏家公子,丰神俊朗,能力出众,为人温和雅善。却生下来便被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寿数难全。这在S市上流圈子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程雾愿意救他还真不是因为要让苏培泽知恩图报站到自己这边。而是因为前世师父说这个人帮他打过掩护,也正是因为那次帮师父掩护差点被义圣门的人一枪崩了而受到惊吓让病情加重,最后在二十七岁之龄英年早逝。
现在有机会帮帮他,程雾自然是愿意的。
苏培泽听到程雾第一句话时有些犹豫,可看着她郑重地、严肃地、满含真诚地说出第二句话,他忍不住,相信了这个自己都看不透的年轻人!
即使许多医生都曾说过,没有希望。可这人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去信。
苏培泽三十一岁才有一子,宝贝的紧。如今眼看儿子已经二十二岁,却连个女孩子都不曾交往过,就是怕自己哪天不在了拖累人家姑娘。
做父亲的,哪能不心疼!
如今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也是要试试的。
所以他站起了身子,对程雾躬身道,“不管能不能治得好,苏某先在此谢过。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就算提议无法答应,你也是我们家慕凌的救命恩人。从我私人角度来说,定会奉江董事长为上宾。”
程雾站起身子,亲手将他扶起,点头含笑开口,“主任请放心,虽说不敢百分之百肯定,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是有的。若真从私人角度来说,您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说完呵呵一笑,“那样吧,我那朋友大概后天能到,您正好考虑一下,后天我们再联系。到时候您准备好一处安静的地方即可。”
“好!”苏培泽听到她的话,只觉得一颗心安定下来,大力握住她的手,“行,一切听你安排。”
他语气满是敬重和欣慰,连自己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信任。尽管他神秘的任何人都查不出底细,尽管这人和他道不同难以成谋,尽管这人也计划着算计自己。
程雾看着这个政界传奇在自己这个陌生的、含着算计和他谈判的人面前几乎老泪纵横的模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是贫穷富有、健康疾病,对于孩子,为人父母的大概都是这般的挚爱和呵护吧!
因为想到家中父母,她对面前这个此刻只是一个父亲而非谈判对手的苏泽培也敬重了许多,朝他鞠了一躬,说了些宽慰和告别的话才带着王堂贵离开。
等他们身影消失不见,苏泽培拿起手机,对电话那头吩咐道,“放弃监视,关于金益帮以及金益集团的事情,不再干涉,让下面按制度办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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