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即便他带着眼镜，背着书包。
我也一瞬间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陈强哈哈一笑，“老二，放学了啊？”
回答陈强的只有一声嗯，看都没有看陈强一眼。
我快走几步，想要出门去和老二说句话，问他还记不记得我。
但脚步刚迈动，陈强就冷声说道。
“大帅，你别去，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我和老二隔壁邻居，她妈也最多是让我和他打声招呼，你这时候过去和老二掰扯，估计他妈得撕了你。”
我想到刚才我提着东西上门时候的场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坐了回来。
在这个空档，老二已经走进他家，消失在我视线当中。
徐让提着东西进门，除了一些熟食以外，还真买了一大块生猪肉。
自顾自的走进厨房，开始煮肉。
这就是苦日子过习惯了，猪能够保留绝大部分油水，炒多多少少会损失一些。
我坐回到凳子上后，轻轻说道，“真像啊。”
老二和楚江海面容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没有楚江海那么高大。
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楚江海的老弟。
陈强嘿嘿一笑，“不像，除了脸有几分像，其他完全就是相反。”
“大帅，我跟你说，这个崽崽从读书开始，硬是没留过级。”
（当时读书，你一年级考试合格了才能读二年级，不然只有继续读一年级，以此类推，这也是很多那一辈的人，大多都只读到几年级的原因之一）
我没工夫去关心这些，只是皱着眉看向陈强。
“陈强，你就真恨到这种地步了？楚家嬢嬢不待见我，未必连你这个一直待在柳巷镇的人，她都不待见，即便是不待见，你真想帮他们在这柳巷镇上没有别的办法帮啊。”
陈强不是安倍晋四，不至于被我无脑喷两下就不行了。
他依旧维持自己笑呵呵的表情，“大帅，我要是不帮他们，他哪儿还有学上啊，不过帮得太过，他老妈又要不高兴了。”
“因为你大哥的事，他老妈现在对我们这些人，可是意见大得很啊。”
我无声叹了一口气。
“当然，我帮他倒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能帮就帮点，不过是想着，他老二这辈子最好不要出来混。”
“要出来混，也只能在我手底下混，但凡他有一丁点其他念头，我觉得按死他。”
我想到老二一边提着饭盒，一边拿着小人书，另外一只手还有兼顾提裤子和扶眼镜，嘴角一抽。
“陈强，他就差钻进那小人书里面去了，还混，混个鸡毛啊混。”
“我告诉你，我们之间虽然恩恩怨怨多，到现在都已经数不清了，我来柳巷镇，能和你坐下来喝杯酒，你以后去遵城，不过分的要求我也能满足。”
“但你千万别搞他，不要有什么歪心思，真的，陈强，我和白脑壳现在都还走得动路，遵城和省会这边不是十万八千里。”
陈强似乎见我有些许激动，脸色很不好看。
“大帅啊，我记得当年你落难，全身上下就一件军大衣，是我陈强给了你衣服，你怎么总是觉得你比我高一等，要指手画脚来教我做事情呢。”
眼看我就要拍桌子的时候，陈强再次冷哼开口道。
“不要拿你那些心思来想我，我陈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到对一个崽崽下手的份上。”
“我说了，他这辈子要么安安分分读书，要跟他老哥一样，出来玩，也可以，只能跟我玩，他要是有一点点别样心思，那就不要怪我陈强心眼子小。”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味，混和不混，有那么明显吗。
你陈强要是无卵事抽个疯，那他就不活了啊。
“大帅，你莫要跟我瞪眼，我没有办了你去讨好许牧野，已经够是个人了，你真当你在遵城做起来了，回来了也还是大哥啊？”
“有楚江海一个人就够了，他死了他弟弟还要我给他做牛做马，我继续去做他弟弟的小弟啊？”
“你信不信我现在出门喊一声，你今天就得死在这柳巷镇上。”
我冷眼看着陈强，白脑壳已经将手伸到腰后。
就在气氛降到冰点，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的时候。
徐让端着一大盆肉走过来，“好了好了，冬冬哥，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才六岁……”
徐让的唠叨声，让气氛稍微缓和了几分。
我长出一口气，拿起筷子叉了一块肉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徐让太大方了，这肉切得跟拳头一样大，叫我用筷子夹，我还真没这个本事。
我很喜欢徐让这个年轻人，今天见到他长大后的第一眼，就从心里喜欢。
即便我和他的联系，少之又少。
陈强这辈子，唯一和我同调的一件事，就是在徐让身上。
我们都喜欢徐让，包括许牧野，在一些事情之前，都喜欢徐让。
即便陈强拿枪威胁过他，在最后他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遵城放了徐让一马。
也就是年岁不够，不然陈强估计都把徐让当亲儿子来养。
也只有徐让，能够让他有所让步，即便是有楚江海这个前车之鉴，陈强对于楚二，依旧让步不止一次。
到徐让死，他都一句没有提过，为了楚二在最弱小的时候能活，他在陈强面前挡了多少次。
在我这般刻薄的人看来，做了好事不说，不如不做，我做了就要你感恩戴德。
但徐让这种人看来，他和楚二是结拜兄弟，这种事本就是他这个结义大哥该做的事，无需多说。
就跟人饿了要吃饭一样，必须做，应该做的。
九六年年初，我枪杀小波，离境远走，同年徐让去了一趟遵城，在那边得罪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白脑壳看在我喜欢这个小子的面上，加之又有许牧野的睁一眼闭只眼，徐让得以远走离开黔州。
也是从九六年我离开开始，此后的江湖，与我没有太多关系。
有关系的人，如同楚二，已经走得太远，他入的局，寻常人看都没机会看到。
陈强枪杀瘤子，我离境远走，引出了楚二和徐让两个人。
至此，柳巷镇的江湖进入第二代人。
在这一代人当中，除却徐让和楚二，也涌现出了许多有名有姓，能算作人物的人。
那是最癫狂的一代人，也是最凄惨的一代人。
个个都在江湖当中挣扎，个个都未得善终。